闲逛大哥见驴哥犹豫,又道:“我知道,你是怕那大姐不相信你。这样,你就说一说你今晚听到的,前一段不用说,那是当面打人耳光——你就说你我刚才都听到的后一段。
然后你再说两句话,你就说,‘乐哥让我带话给你,铁钎哥是好样的,在牢里不服,已经被害死了,他们还要害大姐你和孩子。乐哥说,这孩子,虽是女孩儿,也是铁钎哥的后人,将来有一天,也可以为铁钎哥报仇!’
小驴,你这样说了,铁钎嫂子一定会跟你走——她要是真不走,那就是自己认命找死——不会的,她一定会跟你走的!”
驴哥听了,心潮激**起来,他是个年轻的,只是心灵蒙了些尘灰的男人,今晚遇到大恶人的恶行,他的一些男人气质被激励了起来。手拿闲逛大哥给的十块大洋,他心里底气更足。
他说:“好的,大哥,我就找你说的去做。大姐若信我,跟我走了,我一定记住大哥你的话,照顾大姐和孩子。我想问一句,那个铁钎哥,是大哥你们山寨的人么?”
闲逛大哥说:“不是。小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说什么。这样,你放心做去,就是大姐不跟你走,我们还另有安排。这也不光是防了坏人作恶,也是为了我们山寨的事情。现在不及多说,你先去办事。办得成就好,办不成,你自己拿了钱,哪里都不要去,自己上船转车,去保定!以后有缘,咱们还会相见!就这样,后会有期!”
驴哥知道事情紧迫,他也听出来,今晚上这些经历,都透着些神秘,自己去“救阿姐”,也绝不是简单救个小家的事情,他立刻说:“那好,大哥,后会有期!”
他起步就走,走出几步,回头看看。暗影中,闲逛大哥向他招招手。
他转身走,又走几步,心中终是有些不舍。
这毕竟是他十八九年人生中,见过的第一个这样神秘,这样有大本事,这样敢跟政府枪杆子叫板,又不嫌弃他的“大哥”。
他又回头看看。
灯光月光朦胧中,哪里还有闲逛大哥的影子?
驴哥抖擞精神,直奔铁钎嫂子居住的地方。
这是今晚他第二次到这里来了。
他在房门外,轻轻地说了两句。
铁钎嫂子打开了房门。
驴哥记性嘴皮子都好使,没一会儿,两个大人出了房门。
女的抱了个孩子,男的背了个不大的包袱。一起走向江边,上了一条船。江边的船家,只要有钱收,客人也不是政府通缉的对象,自然乐意做这样的生意。船很快就到了江心。
江风夜色中,驴哥站在船尾,看向消失在夜色中的镇子方向,嘴里叽咕道:“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大哥,小驴我等那一天------”
闲逛汉子自然没闲着。
他在暗夜中,走了两三个地方。
两三个点,围绕着这两个小院。
正面一个点上,油污脸小工和他嘀咕了几句,又拿手比划测量暗夜中两三个方向的距离。
油污脸小工说:“零十一号,今晚这活儿
,有点复杂,还不如一下给那小子撂倒了痛快。”
零十一号,是南江共产党地下省委保卫部部长小覃的新代号。
不久前,秘密行动准备会上,申强带头,各几个弟兄都起了代号,有外号的便直接用外号充作代号。当然,这得是组织内自己弟兄才知道的外号。外面叫的外号,不能用。
小覃说:“小垣子兄弟,我听队长说计划时候,也觉得麻烦。那兔崽子,虽然还没有直接伤害咱们同志弟兄,可他那狗日的狼心狗肺,害老百姓普通工人的那股子恶劲,杀他三次都不为过!
不过今晚上这一趟子弄下来,我也琢磨出些队长的意思了。这是要让敌人觉得迷惑,又不至于立刻拼命堵截乐大技工。另外,还有些保护咱们留下的暗线的意义。
也好,让这狗日的脑袋先长在脖子上养一养,先替咱们保守些秘密,让他不得不糊弄一下他的上级------
好,我到那边看看,这家伙一出门来,你就发信号,咱们给他弄个狗吃屎,晕头转向-----如果这小子不向这边走,向那边走,那就按照计划,小垣兄弟你出手,宰了这个狗日的------”
油污脸小工朱垣说:“好,就这样。”他眼见闲逛汉子小覃消失在不远处,自己顺一顺手中的一柄匕首。
这匕首其实是一柄飞刀,用来当小插子使也可以。
朱垣自然知道,再痛恨这督导员,他也得按照队里布置的战斗计划步骤行动,这是为了组织的更重要目的。
他边作战斗准备,边在心中念叨。
“狗日的督导员,你小子,老老实实蹲在家里不要出来,就算你小子走运——你要是出来,不要向这边走,也算你小子命大,你要是向这边走,就算活到头了。老子只好送你回老家去------你要是向那边走,就尽在我的队长的计划掌握之中,你小子多活几天-----”
等了好一阵子,先是里面房门透出灯光,房门开处,督导员出来了。再是院门开处,督导员走出来。
可是,紧接着又出来一个人,是督导员的老婆!
暗处的朱垣略略吃惊,这可是计划之外的!
这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了一份麻烦。
共产党人有纪律,不能随便杀人。真像《水浒》中的李逵,劫个法场,或者为转移目标制造点混乱,对着老百姓胡杀一气,那就不是共产党了。
就听督导员老婆说:“女儿是早睡着了。这大半夜的,她要是醒了,见咱们不在,还不害怕得要命?”
督导员说:“现在为了保家,也就是为了她。咱们俩一起去,快点找到那小驴子,老子抓到他,也就抓到了那娘们儿。”
他老婆嘿嘿冷笑:“你还是忘不了那小骚狐狸。”
督导员怒道:“他妈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娘的还这么喝糊涂醋!你看看隔壁院子,人都跑了个没影儿!现在要不快去抓住小驴子,再顺藤摸瓜,到时候让你伯父少费些劲——行了,不要啰嗦,咱们快去找那狗日的小驴子!”
他老婆被
他这一通呵斥,终于又醒过些神来,说:“这边走。”
她说的这边,是通向镇子内面一侧的路。
而另一头,则通向兵工总厂所在地。
如果督导员夫妇俩向兵工总厂走,那就是要去紧急报告住总厂记账组,甚至兵工总厂总监本人:“乐大技工逃走了!”
朱垣松了口气:“妈的,你小子命不该绝!”
立刻又担心起来:“小覃部长亲自蹲守那边,可这督导员两口子一起行动,怎么弄?这婆娘一惊吓,还不扯嗓子狂叫乱喊?惊动了这镇子上其他人。普通老百姓也就罢了,躲在家里不会出来。可还有些督导员一样的反动派爪牙,蹦出来,还不把这件事弄得人人都知道,兵工总厂的敌人特工也都知道了?敌人要是发下紧急通缉令,或者半夜通知各江上卡子注意抓人,总是麻烦!”
他立刻从潜身之处启动,跟上督导员夫妇。
他想好了:“如果一个不对,先把这两口子都给放倒,只要他们不乱叫乱动,也就饶他们不死------”
督导员夫妇在前面快走。朱垣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正走间,就听噗地一响,督导员老婆嘴里“咦”了一声,站住不动,原地转了半个圈,慢慢倒下。
若在白天,可以看见她两眼翻白,嘴咧着,肌肉抽搐,却是喊不出来声音就倒下了。
她后脑侧着了一记。
督导员本来和老婆并肩走,突地听到身边不对,撸子手枪已经到了手中,在黑夜中画出大半个圆圈,也不知道向哪里开枪,因为除了老婆头上响了一声,她倒下之外,再没有其他动静传来。
督导员低头看看老婆,心中焦急,左手里突地一亮,原来是只手电筒。
他本来即使在黑夜里,也是摸黑走路,这是他半个特工人员的习惯。
这下也顾不得了,人命紧要。
手电筒光下,他看见老婆的嘴角抽搐几下,停了,眼睛睁开了:“这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说着就要爬起身来。只是挣了一下,又躺倒了,嘴里说起来:“孩儿他爹,这怎么回事?我头晕-----”
督导员骂一句:“你中了暗算,好像是一石头,不晕才怪!”
他老婆说:“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督导员说:“他妈的,咱们本来要去抓小驴,这下,你中了暗算。把咱们拖住了——这暗算之人,高明得很啊!”
“中了暗算?什么人敢暗算我们?”
督导员又好气又好笑:“什么人不敢暗算我们?这小镇上的老百姓不敢,工厂里的工人不敢,别的,敢暗算我们的,有的是!官匪帮会,要捏咱们都像捏小鸡似的-----”
他老婆躺在地上打哆嗦:“这可不妙,那咱们?”
督导员口中嘿嘿冷笑两声:“看来,这也就是哪个小堂口的毛贼小子,你不是说,那小驴也算街上小江湖上混饭吃的吗?老子倒要看看,这小驴的同伙,怎么敢跟国民政府对抗!”
他说话虽是给自己壮胆,却也不是没有根据。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