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你走”耳聪目明，脑子转得快，早已经大致知道这两路不同专家的不同结论。
他当然倾向于自己侦缉处年轻专家的分析。这是一种对同事的起码信任。而且，这年轻同事可是从南京专业训练班毕业后派来的，“不比他们半吊子铁路局专家强得多？”
不过“由你走”没有什么这方面的发言权，他只是听和看。
他看出，上司侦缉处副处长言语中，已经透出和他相同的倾向，“小莫的报告结论基本准确。”
他看着上司副处长笑眯眯的脸，觉得稍稍有些奇怪。
副处长的不苟言笑，行内人差不多都知道，这会儿这上司的神情，显得有些诡异。
李副处长对铁路局稽查处处长说：“老兄，这两份报告，稍有差异。你觉得怎么样？”
稽查处处长这两天，成天魂不守舍，他心里知道：“这次坏了！”
这种时刻，当然把事情说得越无法对抗越好，同时又要后果越小越好。
他也显出了和他平时大气威风神态之不同，小心翼翼地说：“看劫匪的力量，似乎不小，看爆破现场，爆破威力也是非同小可。劫匪弄走了雷管没有，也不好说。侦缉处的警犬出动，也没追寻到什么。”
“由你走”心中略惊，暗想：“他妈的能在这铁路局稽查处坐头把交椅，绝不是光靠裙带关系，什么背景就能蹲住的-----听这处长的意思，要定案高了，连行营侦缉处都要一起兜上责任-----”
就听他的上司，行营侦缉处副处长笑呵呵地说：“老兄高见。我看，我们侦缉处新来专家，毕竟还是新手，再说他的现场侦缉技术经验相比较老兄你们专家，总归还是要差一些。我看，老兄你们的报告，作为正式报告，向上报，我这位小弟兄的报告，作为存档附件，就在贵处留一份。”
稽查处长喜出望外：“你老兄说了算！”
事情告一段落，李副处长在办公室里对小莫说：“小莫啊，你的报告写得很好！不容易啊，你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够学到这么多东西，并且用在了革命事业上，委员长的话说得真是英明至极！”
站在门口内边的“由你走”也竖起了耳朵，想要听清楚委员长的英明教诲是什么。
小莫说：“谢谢长官栽培鼓励。委员长的话是？”
“国民革命，成功希望在于青年！”
小莫立正，激动说：“卑职必不负领袖教诲，长官栽培！”
“由你走”也在门口边上立正，他也是年轻人，当然也是领袖话语中的希望所在。
这时候又听副处长说：“不过，你这份报告，还是暂时不提交了，先存在处里。以后，你立功的机会还很多，会给你加上的。”
小莫愣一愣，大概有些不明所以。
李副处长微笑道：“你不要因为这个，有什么异常想法哟！”
小莫身子一哆嗦，
立刻挺胸拔背：“长官，您放心，绝不会！”
李副处长说：“这就好，行了，多熟悉处里有关业务。像这样的报告，你大胆写，大胆想，大胆干！”
稍一顿，又说：“他妈的，有的地方有的人，成天就想着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就想着多他妈的弄钱！这回，他要是能屁股不挪窝，才怪！”
本着从国民革命事业出发的责任心，李副处长将两份报告的事情，细细向行营高参兼侦缉处长夏秋民作了报告。
一个星期后，铁路局稽查处处长被调走了，听说还是干本行，只不过不在油水多的铁路上了。
“由你走”这年把时间，也开始琢磨官场上的一些事体，是以听到稽查处长被调走的事情，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按照“由你走”对官场的了解，那稽查处长官职降的不止一级两级。
他又想到：“从国民革命事业上来看，老子的上司副处长，当然比那稽查处长正派认真得多！只是老子上司副处长，也不轻易和别人翻脸，就让那家伙自己去胡搅下台！”
他还没想到的深层是，李副处长当然也不愿意明确地让大批雷管被劫走的事情成为肯定事实，为上峰所知，那样，也对他的前程有影响。
李副处长记着上司夏秋民的话：“这么大的事故，总要有人承担责任。路局稽查处长是个不怎么干事的人，挪一挪，也好。让比他能干的人来干-----”
李副处长受正在开行营委员会会议的夏秋民委托，给洎江侦缉科长黎之虎打电话。
“------之虎兄，这次案子的处理，目前大致就是这样。夏老让我向你请教。还望之虎兄不吝赐教啊！”
黎之虎在电话这头，认真地听了，又想了想，说：“这批雷管和拉火管，看来是共产党急需的物件。这就说明，他们自己的军火生产中，雷管是不过关的。慢着，嗯，看来，这次赤党大举行动，弄这批雷管拉火管，是要直接为他们生产手榴弹用！嗯，我是上个月听说过，赤党根据地兵工厂生产，手榴弹有问题，过不了关。他们下手倒是挺快挺准。”
这边李副处长心中只有钦服：“之虎兄的脑子，不仅算得清楚，记忆也是第一等的！跟他的工作一时好像联系不大的情报，也都装在脑子里，要用的时候就冒出来了-----”
黎之虎继续道：“-----目前匪区赤党与国民政府对抗，离不开实力。实力组成人人皆知，无非人和物。高层斗法，大战略，自有南京军委会和领袖决策。物资方面，我们干实事的，能堵得住的就堵。百密一疏，漏掉一些，也是正常。那边也有能人啊------”
李副处长这边，听得“神算子”黎之虎东一句西一句，好似不着边际，主题跳跃。李副处长也不出声，他已经对这位同行大拿有了相当了解。黎之虎有时似自言自语，正是在组织话语的同时，紧张地计算判断，推测着对手的路数！
果然
，黎之虎的话题变得突出而集中了。
“-----赤党匪区，这回弄走了一批军火配件，看来是解决急需，这是物资。另外，他们一定缺乏技术和人！我们追寻失去物资，固然困难重重，已是无法。而对我们现有的技术和人才，一定要尽量保护好！在这方面，加大力量，有了怀疑线索，绝不放过！南江兵工总厂，目前所拥有的技术和人才，在国内已经达到一流，必为赤党所觊觎！我说的，你听得清楚吗？”
李副处长这边，犹如眼前云雾被拨开，立刻回答：“清楚！之虎兄，谢谢你！你这一算，兄弟我立刻就觉得心明眼亮多了！我将立刻布置安排！另外，南京方面也给我调来了新的硬手------”
大方向问题似乎有了新解，李副处长又问：“之虎兄，夏老比较忙，我听他的意思，想征询之虎兄你的打算，这个——”
黎之虎当然明白他的话之含义，笑道：“老兄的意思我明白，夏老的好意我也清楚。兄弟我考虑，洎江乃是枢纽重镇，委员长目前还忙些别的事情，一时倒不出手来。待得时间人力可适当调整之际，必将再有大规模行动，洎江一带，当再次承负重任，老兄，你能理解我？”
李副处长连忙说：“能理解，能理解！嗨，要是咱们国民革命各路人马，管事的都像之虎兄这样，不计利禄，一心为公，何愁赤党不灭？”
黎之虎谦道：“老兄过奖了，过奖了。我要说句不知进退的话——大家要都像老兄你和兄弟我一样，竭心尽力，可以让领袖少费多少心思！国民革命胜利，指日可待！”
两个国民革命的铁杆干将，互相支持打气一阵，又互道珍重，才挂断电话。
话筒啪嗒落下，李副处长喊一声：“来人！”
立刻有人进来；“长官！”
李副处长抬头一看：“小游？怎么派你值这个班？”
侦缉处人手不多，都是精干专家级人士，最近都忙于各自专业事务，便由下属侦缉大队派员到处里值班跑腿。
“由你走”虽然命大福大，总是九死一生逃出生天，却也让大队长副大队长他们有些头痛。因为“由你走”遇到的事件，总是国民政府这边与赤党相斗中吃亏。是以，侦缉大队正副头目觉得，“由你走”是个倒霉鬼，带同侦缉大队也一起倒霉。便有意无意总将“由你走”派出去，承担各种杂务。这到侦缉处当小厮，也算其中之一。
他们不知道，“由你走”暗自高兴：“妈的你们都觉得伺候长官需谨慎万分，提心吊胆，也不想想看看，哪个升得快立功多的，不是靠近长官的？辛苦？老子不怕！只要不死，机会就比在下面干要多！”
这会儿听得副处长询问，“由你走”一个立正：“报告长官，我们大队长给我机会，让我能多跟长官磨练！”
李副处长稍一想，不禁哑然失笑。
他还能不知道自己属下侦缉大队那些名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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