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江省城直发广马的此列车，确定发出后，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比如突然的临时变更，路途中的计划外停车等等，将在五小时十一分后，到达广马县。
此列车到达广马后的预定停靠第一站，竟然就是广马兵工分厂内！
计划中，甩下这车皮后，列车将向回行驶一段，换轨线前进，再进入广马货车站。
关于敌人押运力量，来调度说的，和小覃他们过去掌握的，基本一致：这种只挂了一节装了军用品的货列，通常敌人押运队伍为一个满员班，将有一人在机车上，两到三人在装军用品的闷罐车上。这闷罐车门只留一道缝隙，偶尔押运人员会向外看看。
其余士兵在尾车上。
尾车又被称为守车，乃是货列必挂。普通货列上，守车员即为押运员。
而这次，那一节“黄铜车皮”，使这一货列顿然升级成为军列。
申强点头，又道：“敌人这次的押运队伍安排，也许和通常运送弹药也许一样。也许不一样，而是更加严密。咱们在敌人押运方面，一时无法获得确切情报。这就需要老来你一直盯住他们，最重要的细节，是最后敌人上了多少押运部队？他们在列车上的分布位置？尤其要注意与通常情况下比较，有了什么具体的变化？一旦掌握了这个情报，老来你立即递出来-----”
来调度说：“好的。三天后列车发出的前后，我正好当班。”
小覃有些担心：“敌人这车皮的走动，不会突然改变吧？”
来调度说：“我看不会。货运计划一旦确定，随意改变会影响其他一串计划。这也容易造成大的损失——临时打乱计划，突然变动，弄好了只误时间，损失大笔钱，而弄不好，就是事故连发。”他想起自己设计“陷害”王调度员的细节，不禁微微一笑。
申强判断：“如果敌人上层或者有关头脑突然要出怪招变化，对车次调车序列进行大变动，那样很容易造成调度混乱，老来你就更方便混水摸鱼了。”
来调度笑笑：“那是，那样的话，敌人的麻烦必然增多，而且，敌人上层也会担心，一旦人为造成了大事故，这笔损失到时候谁来负责？”又说，“真有那么一下，我们更容易乱中取胜——弄到这批黄铜，啊呸！这批雷管弹药的机会就更多了！”
小覃小郭都想像着那种混乱，也微笑了起来。
申强对小覃说：“铁路上的事情，你懂得多，这个伏击点的设定，先按照敌人的通常押运士兵布置，你多想想，拿主意。”
小覃说：“我们伏击敌人这趟列车，最理想的地段，当然是两头的敌人部队都距离比较远的地方-----”
小覃说的对伏击点的要求比较明确。
第一离敌人越远越好，最好是整个战斗过程中，不受任何驻扎敌人的攻击威胁，追踪威胁。
第二，这次伏击，不可能是采用一开始就炸路轨，阻止列车运行——那样的话，敌人押运队伍多少不论，必和我们展开作战行动。稍一拖延，敌人驻扎部队，以及专门保护铁路运输的快速行动队伍，必将火速前来，乘火车来的可能性都是有的。我们成了和敌人拼作战。战斗中，那车皮里的三十万支雷管又可能随时爆炸
，我们的行动失去意义。
我们的伏击人员不可能随车而行，车在路途中又不停，这样，要想达到偷袭伏击成功，就只剩一条路：飞车上去动手！
伏击人员飞身上车的位置，应当选在一个铁轨走向的弯弧处的突出部位外部一侧，即弧顶外侧为最理想——这个位置的时候，列车机车上的司机，看不见这飞车点，车尾的押送员也许还有押送队伍，也看不见我们的人飞车的行动。这就好比战场上敌人观察的死角。
这种位置选择，还对伏击飞身上车的地下党行动人员有好处，弧度明显的路段，车速必然减慢！这时飞身上车相对自然要容易一些。列车要是不减速行驶，还是以高速行进，非出轨不可！
为了让地面力量更好配合，这个位置最好选在贴靠山边走行的轨线上，加上弧度要求，在山窝谷口贴擦而过的区域选定可能性较大。又因为靠山多有树林。林木可以成为最好的掩蔽物。
第三，如果位置选得好，我们的地面接应力量，便可以有条件布置几个观察点，同时又是火力制高点，可以随时掌握列车上伏击行动进展情况，发出信号，以便铁路外埋伏的同志弟兄们快速及时到达接应地点，将货物沿早已定好的路线，尽快运走——这又对伏击点选择有了要求。需要尽量避开敌人可以直接用汽车快速运送部队的地域。
另外，地面接应力量可以从高处观察制高点，压制伏击区域两侧敌人赶来的增援力量。
当然，对敌人稍多兵力的压制，只应也只能在极短时间内有效。一旦和敌人形成稍大规模对抗战斗，我们的这次行动，不要说劫下敌人军火，连队伍力量的损失，都难预料，将得不偿失。
由此，这个区域的选择，极为重要。
小覃说完了。
申强向来调度问道：“老来，你想到了什么位置比较合适么？”
来调度应声而答：“想到了，想好了！”
几个人都有些兴奋。个别的想到：“这老来大哥，有这样的把握？这么多要求的地方，他张嘴就是‘想好了’？”
小覃懂不少铁路的东西，他点点头：“老来大哥说是想好了，那就是有符合这些要求的地方。”
好的调度员，熟悉路况，熟悉路线走向，熟悉铁路两侧情况。而来调度作为地下共产党插在调度室的 “钉子”，更是有心人。他曾经有一段时间，把本局管理路段铁路两侧的情况，当成下班放松换脑的记忆练习资料。
小覃问道：“老来大哥，你看，哪里合适？”
来调度张嘴就来：“洞二十一和洞二十二隧道之间。”
“洞”, 就是“零” 。
来调度拿了杂货店老板早就准备好的白纸和铅笔，连画带写。
很快便画出了零二十一号和零二十二号隧道那一带的路线草图，包括铁道两侧的山势走向。
大体画完时候，来调度还特地强调一句：“两个隧道之间的沿山铁路走行距离，在两千五百公尺以上，当中有两个弯道------”
大家听了，都很兴奋。这可是绝好的伏击地形。列车脑袋转过去了，身子都还在这边，尾巴还在大弯道外-----
申强看他画，
眼睛亮一亮，问道：“老来，你后来又学过军事绘图？”
来调度当年还是阿全的时候，曾经在还是阿同的申强当教员的地下军事短训班上过一次课，那是那短训班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可只是上了一次课，只学了射击原理和步枪手枪的结构及操作，连枪都没实际上摸到，就被突然出现的紧急情况，将那军事短训班搅散，地下组织还吃了亏。幸而后来那叛徒被阿全——申强打掉，演出一幕风雨浦江上未响枪的惊险战斗-----
来调度说：“嗨，那年我撤离去了北方，正好落脚接头地区闹暴动，我就参加了，临阵磨枪，边学边打，也算是亲手杀过了狗日的反动派！”他的声音稍稍激动，又沉静了些，“----暴动先成功后失败，我又躲了一阵，联系上上海的同志，才又回到上海----”他的目光稍稍迷离，显是回忆起了参加过的浴血奋战的经历。
申强说：“教你的那位同志，应该专门学过军事打仗。”
来调度说：“是，”他说了一个名字。
在场人包括申强，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不奇怪，那几年内的革命者，几乎没有不用几个不同名字的。
来调度声音低沉了：“他是那次暴动的总指挥，第三天就牺牲了。”
大家都沉默了。
来调度定定神，问道；“老申你是我的老师，你看看我这画的，行不行？”
申强稍稍问了两个简易图上的问题，点头道：“老来，我看，你那次遇到了好老师，你学得也不错，再加上这两年你一直干调度这工作，对绘草图之类的，等于没丢，一直提高着-----我给个评分：优秀！”
大家都更高兴了，纷纷低下头看来调度画的草图。只见线条粗矿，十多个数字符号四下分布，不怎么看得懂。
只是，队长申强总指挥说了好，那就是好！
尤其小覃小郭小谭三个，对申强的水平，没二话！
小覃看见，申强锐利的目光在图上扫来扫去，又稍稍眯缝了眼睛，思索着什么。便悄悄向众人打个手势：总指挥在思考，大家先静一静！
申强脸上肌肉终于松开了些，呼出一口气来。
小覃又打个手势：总指挥要说话了，大家注意听！
申强微笑：“小覃部长，你搞的这一套手势，倒是简明管用，人人都能看得懂。你的另外一套，有空时候，大家也都学学，方便我们自己人看得懂，敌人看了，云山雾罩。”
小覃惊道：“老申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一套？”
他看看小郭。他那南江省委保卫部几个弟兄才知的独特手势，现场只有小郭能懂。
小郭笑道：“覃部长，我向老申大哥汇报过。你不是跟我说过，咱们在系统内，听老申大哥这上级的？”
几个人都笑了，知道小覃部长是故作姿态，在紧张制定战斗计划的过程中，让大家放松放松。
几个人都呼出一口气来，这才意识到，这两个多小时下来，的确脑子紧张，心情也一会儿激动，一会儿沉痛，没法不累。
休息了一小会儿。
申强开始说他考虑的战斗计划部署，以及必须注意的要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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