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包并未飞落下去,被两根绳头拉住,绳头在工人手里。
他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轻轻地再提了一根绳头上来,仔细地将这个绳头,先在窗框外面的一枚刚发现的小钉上绕了绕,又拉进窗口,系牢在窗框底部的插销座上。嘴里轻声嘟囔:“双保险,这要是炸弹,你们都拆不了!”
再将两个绳头握在一手,另一手轻轻拉回窗扇,将绳头们挤卡在合上的窗扇底部。
窗子严实地关上了。
工人退一步看看,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就走。
到了楼梯口,他摆摆手。
那美貌醉酒舞女向他摆摆两手抓的高跟鞋。
工人很快下了楼,一转弯,进入大舞厅门厅灯光照不到的侧旁黑暗中。
那醉酒舞女竟然也下了楼,向门口里面的守夜人摆摆手中的高跟鞋,向门外走。
守夜人五十多了,看得多听得多,眼见漂亮得厉害的酒醉舞女要出大门去,忍不住问一句:“小姐,这么晚了,您还——”
醉酒舞女也不答话,只是再向他摆摆手中的高跟鞋。
守夜人赶紧停了嘴。
因为,他感觉到,这醉酒舞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劲儿,好像想打人,有些凶气。
醉酒舞女出了大门,一拐弯,不见了。
守夜人叹口气,也不敢走开,又不敢追出去。
这年头,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这楼上,去年还有一个舞女从上面跳下来——自然是死了。
也幸亏他见得多听得多,小心了些。不然,他要是追出去表示好心好意,很可能要挨上一高跟鞋底。那两只高跟鞋,正握在练习了洎江手枪队一线队员二聚手中----
两个高处的机关设置直接操作,申强都没有亲自上阵。
这两个高处,是他和小覃经过了仔细研究,又经过临时侦察,才最后确定的。
两个位置上的设置机关,都是申强的作品,只需要动手的弟兄认真操作就行。
弟兄们操作的时候,申强则守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两个高处下面的要道口。他双枪齐备,随时准备将不期然出现的敌人送回老家去。
小覃等一干省城的弟兄们的情报极为准确,敌人的军警巡逻哨均未变更路线和时间。设置机关的行动顺利完成。
连第二天天亮后的天气,申强都已经运用自己的经验常识作了确定:微风,天晴朗!
这记“给敌人补上的耳光”响亮不响亮。就看第二天天亮之后了。
两个地方,两个机关设置,“只要一个启动成功,就算行动成功!”申强在行动前最后动员布置的时候说。
在两个地方设置,乃是一种双保险。
如果万一两个地方都遇到偶然因素,设置失灵,那就只有再一次寻找机会,再次行动!
这样的两个高处机关预先设置,最大的好处,是在设置之后,所有弟兄同志都撤了个干净,远远地走了。
申强把这俩称作“自动高空宣传弹”。
一切齐备,就等天亮。
只是,即使在申强小覃和弟兄们都回到了那郊外农舍,喝了香师傅准备的汤,边休息边等待城里消息,并且作着各种估计的时候,他们也绝然没有想到后面的情况,有根本预料不到的发展-----
天大亮了。
天儿挺好。太阳懒洋洋露出半拉儿
红红脸庞,阳光照到开始热闹起来的省城街上,各式土的洋的建筑上。
永吉公司正处在最繁华地段,又是交通要道交汇之处,这时候已经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看!看天上!”
阳光下,此刻还只是微蓝的天空中,如漫天飞雪,白色的纸片在微风中飘飞而下,漫开在一大块天空之中。
须臾之后,又有人大叫:“是传单!”
本来好些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声大叫,引起了许多同样的叫声,好像清晨的鸡鸣,一带一大片。
“是传单!共产党的传单!”
“讲的是前线的事情!”
“是传单!大家不要看!这是共产党的宣传!”
“是传单!让我看看——”
“啊,这样,是这样!不对吧?”
“我看看!”
“你不要抢,这不又有飞下来的了?你看那张,是不是一样?”
“都一样,这说的是真的?五个师?”
“看样子是真的。我跟你说,赤党可不是好惹的。前几年,把他们杀急了。不就到处搞暴动吗?”
“暴动不都被政府压下去了吗?死了多少人哪!”
“大有钱佬们养军队就是干这个的,这不,你看这传单上写的,‘反动派和恶霸穿一条裤,穷人不造反就没有活路’,可不就是这样?”
“你看这句,哈哈,‘五个师被消灭光,送给红军六万条枪,请问委员长,这耳光响不响?’”
“嘘!小心!”
“嗨,这么多人都在捡了看,还能把老子抓去毙了?”
“小心点为好,你听,警车来了吧?”
凄厉的警笛声穿透这早晨的阳光和微风,刺激着人们的耳膜。
警车冲到十字道口中心停下,警察们冲下来,四面散开,见手持传单的就拦住,一两个警察拦一个的比例,警察没冲出去十几公尺,人手就用光了。
又有警笛声响,好几辆警车支援来了。
有两辆警车下来的是侦缉队的人马。其中一辆是行营侦缉处直属侦缉队的车,下来的人里,领头的是侦缉处李副处长。
李副处长看着半街被拦住等候检查的人,听着人群中有人咒骂,他皱皱眉头,偏头喝一声:“小游!”
“由你走”嗖地过来了:“处座!”
“由你走”这次又吃了一个大亏,脸上还肿着。
昨晚上,侦缉队队长跟他说:“小游你看你,简直就是我们队的一个霉头佬。你到哪里,哪里出事。你这次又吃了共产党的亏——你说一共有四个人围着你揍你,也难为你了。好汉不敌三只手。你不容易。这样吧,你呢,也不用休息了。正好有个弟兄家里出了点事儿,请假回家了,你从明天早上开始值班吧,没事就不用出外勤,在队里养着。嗨。老子怎么就没你这运气,总也碰不上赤党和盗贼?”
“由你走”心里气得要命,也绝不敢回嘴争辩。“要说起来,也实在是老子命大,那大盗头子或者是老牌共产党杀手,要是想宰了我,也就一招的事。老子就希望大难不死,后福能来----”
这才不满两天,事儿就来了。“由你走”隐隐感觉到,这里的这场“天女散花”事件,跟自己挨那一旋风脚,有着某种关联----
李副处长四面一看,目视高处永吉公司大楼顶层。
“由你走”也赶紧向那里看。
只见顶层那里,已经有着警察制服的人影闪动。警察们里面自有专家,早就找到了散发传单的“火力点”。
李副处长一伸手。“由你走”哗啦从身上某处抽出一物,递给上司。竟是一副望远镜。
这一配合遵令动作,体现出了“由你走”为何上当吃亏不少,却总也不倒到底的原因。不是人人都能像他这样打不垮拖不烂,被打个半死没两天就敢继续冲锋----
李副处长端望远镜向上张望了半分钟,便将望远镜递回给“由你走”,又一挥手,“上去看看!”
几分钟之后,李副处长站在永吉公司大楼顶层天台上,听一个警官向他报告。
警官是个区警察局副局长,报告说:“----已经控制了这大楼的经理,公司老板现在上海,听说是总商会邀请去参加庆聚会,要为总司令祝寿表示意思----”
李副处长摇摇手:“这些不用怀疑,总老板不会有事。”
警官请示道:“那,这里的经理?”
李副处长说:“问一问大致知道些什么,放了。”
警官再请示:“那这百货大楼?”
李副处长说:“正常开业,开门!”
他有些不耐,心道“这种时刻这种事情,还扣住经理关了百货大楼,不是正好给赤党帮助宣传么?”
其实警官不笨,已经想到了,立刻就是一个立正:“是,长官!”立即叫来一个下属,两句话,交办完毕。
李副处长看见警官手里拿的有物品,凝住目光看。
警官立刻递了过来:“长官,就是这个机关,散发传单。”又一指悬在边上半空中的巨大霓虹灯铁架,意思是从那里拆下来的。
李副处长将这个木板木棍铁丝捆扎成的方形木制装置拿在手里看了看,立刻就看出这玩意儿的功能。
说精巧说粗糙,都可用来形容这个破玩意儿。
严格说,这玩意,结实,看似笨拙,却是实用。
技术上并不复杂,只是,能设计制作并成功装置最后完成启动,足可称作“独具匠心”。
一个小翻板,配上了几个鱼线制成的小圈活套,利用早起觅食的鸟,什么鸟都成----鸟儿踏上翻板,机关启动,厚厚一摞传单飞散落下----如果鸟儿未踏落翻板即已惊起,或在空中扑闪翅膀便去叼食诱饵谷米,散放在谷米小堆上的鱼线圈套便能够在鸟儿脖子回缩的瞬间,被鸟儿颈毛逆挂带动---不用多,只须一带,下面便是一个“天女散花”-----
李副处长微微点头,心道:“大致就是这样了。”向警官问:“守夜的人还扣着的?”
警官答道 :“是的长官。准备详细审讯。”
李副处长说:“好。注意不要用什么刑。他们不会有意说谎。”他看警官的神色有些怪,问:“怎么?”
警官说:“报告长官,刚才有简单报告,昨天晚上来的两个人,穿的是警察服装,说是警察局消防队的。”
李副处长点点头:“照规矩,查一查。”他心里其实十分清楚,像这等能力的共产党,例行规矩哪里查得到?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他将手里的木制机关装置递给“由你走”:“带回去。”
这时候,顶层通下面的小门开了,一个警察冲出来:“报告,有电话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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