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你走”抄起小望远镜，迅速举到眼前。他看清了，胖厨子眼中的光，透着强悍的杀气。
胖厨子劈一刀，又端着刀，平平向前一刺。
“由你走”再抽一口冷气：“妈的，不用刚才那劈，就这一刺，还不把人从前胸开到后背？甭说是人，就是头几百斤的野猪，也得让这一刀放倒！”
“由你走”受过一些格斗训练，一眼看出，这胖厨师的这两下，乃是他手中大号剁肉刀最好发挥威力的简单实用动作。
这会儿，“由你走”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信：“这厨子，练的这两下，厉害之极！老子要是不用枪，那就只有他妈的跑！这胖厨子，很可能真是个共产党！说不定，还是个共产党里的杀手！”
一般厨子，练这两下子杀别人的动作做什么？
“由你走”想仔细看看胖子厨师的下一步下几步动作，琢磨琢磨自己怎样在万一到来的激斗中，如何对付这胖子。
不料，胖子厨师就比划了那两下半，便提着刀进了厨房后门，留下“由你走”在稍高的远处隐藏地界发愣。
香师傅笑嘻嘻地走进厨房，用肥肥的手指沾了点油，抹在剁肉刀上，嘴里念叨说：“老子把你磨快了不容易，你小子不要生锈了。等老子要劈肉的时候，你顶不住。”
厨房里没有别人，帮手的两个厨娘都回佣人房里歇息去了。
香师傅在厨房隔壁有个小屋，是厅长在顺利增肥之后，特地奖励给他的。自然，像香师傅这样掌管着一家人带同警卫仆人吃喝的厨子，属于最被信任的人之一。
香师傅在离此地半小时步行之地租了房子，他原来每天晚上回那边去住。自然，在那里，他才真正能够放松一些。这厅长家，说到底是敌人的一个窝！
从厅长奖励他这间小屋，同时也是为了厅长家里早晚都吃好东西方便开始，香师傅渐渐就不回租屋去了。他从来不说梦话。打鼾的毛病也是这几个月长肥之后才有的。所以，他不怕住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小覃部长跟他打过招呼，“虽然小莫那小子现在就是见了你也认不出来，从各方面来说，你还是尽量猫在厅长家里合适。那里没有一个自己同志，你就多想着，组织上时刻和你在一起！”
这是从安全出发。另一条是从工作出发。
“上级有估计，可能要用印发传单的方式，和敌人作舆论斗争。香师傅你藏的油印机，很可能很快要派上用场。你的快速印刷手艺，也会要用得上。加上前面所说的安全原因，我考虑，香师傅你可能要动一动。完成任务，离开洎江！”
这是七天前小覃部长跟他说的。
现在香师傅在等，等上级派人来找他。他将带着自己同志，去一个秘密地点，起出油印机，再到另一个秘密地点，印出传单。再以后，是否自己能够参加散发传单的任务，他将听上级的。他自己估计，“恐怕不会让我参加了。”
倒不是别的，乃是因为自己这一身肥肉。行动不方便不说，还是一个极明显的特征。
从七天前小覃部长交代之后，香师傅每天早中晚三次，在后院里，扫一眼近百公尺外，一座老楼房的最高最边角的一扇窗户。
那里将发出一个信号。如果平安无事，香师傅见到信号之后，应该在当夜回到自己的那间总空着的租屋，也许回去之后，又或者就在路上，会有自己同志跟他联络。如果是认识的小覃部长，就不必多言，跟着走就是了。如果是其他同志，就得用暗号和他联系。
刚才香师傅扫了一眼那窗户，没有见到信号。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香师傅有些着急，心里情绪涌动，刚才磨完剁肉刀，看看左右没人，他比划了两下半。
第一个半下，他是在想象，“如果敌人多了围上来，老子剁两个，然后割老子自己。狗日的反动派你想抓活的？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
这想象自杀的场景，自然让他心中憋闷，才有了后面的两下。
这两下，是他特地向南江地下省委保卫部长小覃请教，矫正了一下动作，练得有力准确多了。
回到小屋里，香师傅躺到一张极为厚实宽大的门板上，门板平放在地上。这样，他再重一倍，也不会有压垮床的担心。
这一阵子，算是午餐后午休时间。厅长家里有这规矩。
其实有没有这规矩，对香师傅影响都不大，他做好了中午饭菜，其余的他就不管了，要不然怎能算是大厨师呢？他可以一直休息到接近黄昏时分。
和所有的大户人家一样，晚上这一顿，开餐时间稍晚，老话说“掌灯了以后”才开席。
而且，自从香师傅引进发展了味道好营养一流丰富的汤锅菜之后，晚上这一顿反而容易做了，没有客人来的话，就一份主菜汤锅菜，其余的几个凉菜都是现成的，切摆一下即可。
香师傅的汤锅菜有了名气，名气穿出厅长家大门，闹得有的客人来，也事先专门跟厅长打过招呼，就要吃这一口----
香师傅躺在大门板改成的大床板上，睡不著这个午觉。
他心里不安宁。
躺了一会儿，他索性起来，走出去，从大房后门走进后院。
刚刚走了几步，一抬头，香师傅眨眨眼睛，愣住了。
听得身后有个仆人叫他一声：“香师傅，大中午的，您不休息一下？”
香师傅赶紧回过头来：“啊，我在想晚上的菜谱哪，睡不着，出来转转。”
那仆人羡慕加上真心，说：“嗨，香师傅，您这么高的手艺，每天做菜这么好吃，还动脑筋不停。难怪您能，这个，这个。”仆人本来想说“难怪厅长大人就认您的手艺”，话到嘴边，觉得有点不大合适，似乎对厅长不大尊重，就缩回去了。
香师傅根本没听他说些什么，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
他进了自己小屋，心中惊诧！
他刚才，看见了远远的那个信号窗口，一张床单，也许是一床毯子，遮住了那一扇窗户的一半。
这是小覃跟他定下的最危险信号！
小覃跟他定下了三个信号。
一个是“平安，继续等待”。
一个是“危险，快速逃走”。
还有一个就是现在这个，“极度危险，不动，等组织来”。
这个信号，当时小覃部长跟他定下的时候，他都不大相信，又问了个仔细。
小覃部长用肯定的语气说：“这种‘极度危险’，但又还没发作的情况，是咱们干地下的，常常遇到的一种危险情况。多数因为，敌人想利用发现的线索，顺藤摸瓜，找到更多的咱们同志弟兄。这种情况下，如果组织力量雄厚，有办法有把握救出遇险弟兄，会力争的。
香师傅，你在厅长家里隐藏得很好。你的模样又变得厉害，敌人找到你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只是，按照规矩，咱们还得定下这个信号。万一你看到了这个信号，先不要动，等组织来协助你逃脱----”
香师傅看看桌上的闹钟，一点四十分。离他通常的开始准备晚餐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他站在小屋中间，思索了一两分钟，便开始按照曾经在脑子里想过多次的撤退计划步骤，不紧不慢地开始做准备。
他就像在厨房里准备菜肴一样，一件一件地进行。
所有的整钱装到了身上，铜板碎票子就不理了。几件衣服和一双胶鞋包了起来，到时候随手拎着走。还有一包做餐作料，用油纸包得紧紧，以防味道散走。
衣服包中有一件钢铁制品，是一把尖刀。
他想：“看来，弄好了，我今天刚刚磨好的剁肉刀用不上了。也好，什么敌人，现在正盯着我？他妈的，你的脑袋，就先寄存在你的脖子上吧-----”
知道了敌人很可能正在监视自己，香师傅轻轻拨动自己小屋的后窗子上充作窗帘的围裙布片，向外看，搜寻可能的敌人藏身之处。
这一下，就看到了稍微偏斜对着后院的不远处的两层小楼。
香师傅肥脸上的两道眼缝睁开了些，带着凶气的眼光，直直射向那小楼上被窗帘挡住的窗子。
他看见，那窗帘好像动了动。
他立刻放下了自己这边的窗帘。
“敌人在那里！”
第二个念头就是：“组织上知道敌人在那里吗？”
组织上当然知道，而且知道得比香师傅清楚得多。
洎江共产党地下武装的第一杀手，手枪队队长申强，现在离那敌人所在位置，不到一百公尺。
申强在作外围侦察的时候，发现情况有异。
外围侦察这个词，是被申强引进地下工作中来的。原本地下工作就需要时刻注意警惕敌人的盯梢监视，在和自己人接头之前，必须观察周围环境，看看有无异常。申强在和队里弟兄们交流叮嘱布置任务一段时间后，将这个词用上了。这样，可以使同志弟兄们的精神上经常保持战斗预备的状态，时刻想到，自己是战斗队伍中的一员！
头天，申强和朱垣二聚等人赶到省城，和省委保卫部长小覃接上了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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