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无常”猫身在一道墙角之后，眼见夜渐渐往深里走，感觉有些冷。看看不时路过自己身边的行人，心中有少许后悔。
“他妈的，这大狗熊，进了屋就不出来，也不关灯睡觉。老子也不好离开。老子要是一走，他紧跟着也出来跑了。等老子带了人来，扑个空，岂不是鸡飞蛋打？大狗熊，你快点关灯睡觉吧！”
他哪里知道，“大狗熊”知道他就在外面，按照上级布置，有意亮着灯，让他不好做决定。而共产党人，则好从容摸清楚情况——在夺走他“小无常”的命之前。
“老子刚才在路上，明明看见了一个市里侦缉队的，我怎么就财迷心窍，不告诉他，让他通知市里姜大队长他们呢？我告诉了他，一百大洋不仅跑不了，还有可能得到市里侦缉队甚至黎科长的奖赏——我就说是按照黎科长的训练课程内容做的——嗨，钱财害死人啊。
这会儿要是有自己人，老子立刻就让他去报告，或者直接两条枪一起出动，把大狗熊先捉到我们侦缉队再说。要弄明白了不是共产党，以后让他干侦缉队，他那身板，空手对空手，捉人杀人还不跟捏小鸡似的？啊，不可这样想，这大狗熊，有一半以上可能是个危险赤党，老子不可大意了----”
正在一面紧盯大狗熊破屋窗子灯光，一面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小无常”，突然感觉到不对。
他一偏头，看见一个黑洞洞的驳壳枪口，正瞄准着自己的脑袋。
还是那个人，那条枪。
上一次，“小无常”按照姜大队长转达的铜三长官的计划命令，死死背下了一些共产党传单上的语言，站到租界里一个洋房花园的铁围栏上，扯嗓子喊了一通，结果引来了租界巡捕探子们包围，当时就是这个人，这杆枪，瞄准自己脑袋。
“小无常”当时吓得摔落地面，爬起来就跑。这个人在后面追，还叫动了两个帮手，终于把“小无常”捉去巡捕房，还给他打了个当时轻微脑震**。后来事情闹大----最后“小无常”还听说，那两个年轻探子中，居然有一个就是大大有名，却又行踪诡秘的铜三长官！
“啊呀，今天可不能再闹出那样的误会了！”“小无常”闪念清晰，叫了出声：“长官！巡捕房的赵探长！是我啊，不要误会，不要误会！”
赵探长听他叫出自己头衔和姓，疑惑了，放下枪：“你是谁？”
这时候周围稀稀拉拉的闲散人等，听得见得势头不对，昏黄路灯光下，家伙都亮出来了——全都快快走了。
“小无常”说：“您不记得了？上次在租界，您和铜三长官把我——这个，请进巡捕房去了？”
“啊哈！”赵探长高叫一声，驳壳枪口又抬起来，对正了“小无常”的脑袋。
“原来是你啊！哈哈。你这个赤党分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老子正说到了弄些奖
金好喝酒的时候了，你小子送上门来了。哈哈。咦？”赵探长又疑道，“他妈的，上次不是把你小子引渡去了市里吗？你小子怎么又跑到了这里？你们共产党在市里侦缉队有奸细？把你给放出来了？”驳壳枪机头大张，枪口对着“小无常”又点了点。
“小无常”真是欲哭无泪。
他想起来，铜三长官的秘密行动计划，实施起来，一直是在保密之中，即便是这位巡捕房的探子大拿，也是并不知晓全部，至少在目前来看，他不知道那一次大肆宣讲共产道理的自己是个冒牌货。
面对这吹胡子瞪眼随时就要开枪的赵探长，“小无常”心中只骂那已经死了多日的铜三长官。
“他妈的什么狗屁四大金刚的高招？上次没把老子害死，你自己死了个干净。死就死了吧，也不把屁股擦干净，弄个人不人鬼不鬼说不清道不明。害得这赵探长又用枪指老子脑袋----”
黑洞洞的枪口，点得“小无常”心惊肉跳。他浑身上下都不动，就嘴皮子上下翻飞：“赵大探长，您老千万不要误会!上一次我被您老请进巡捕房，那就是一次天大误会！我是被市里侦缉队姜贵姜大队长亲自派到租界去执行任务的。那个计划，是四大金刚铜三长官的计划。是个‘引蛇出洞’的计划。计划后来失败了，被共产党把铜三长官害死了。我连一个铜板的奖金都没拿到----”
“小无常”说起这件事情来，心头就是酸楚加上痛楚，气恨交加。这好几年，他“小无常”何时曾经栽过这样大的跟头？
赵大探长不但枪口未低下去，反而对得更准了，离“小无常”的太阳穴更近了。
“你这赤党，好啊。你竟然敢污蔑咱们‘洎江第一神枪’姜贵姜大队长是和共产党一伙的？还有什么‘四大金刚’？啊，‘四大金刚’长官是和共产党一伙的？放你娘的屁！‘四大金刚’长官对政府和委员长忠心耿耿，天日可鉴！----”
赵大探长的嘴皮子翻飞起来，一点不比“小无常”差。
“小无常”心道：“他妈的，这租界的探长，听他妈的洋文听多了，听老子说中文，他居然绕不过来话的意思。听不清老子说什么！是不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他又听得赵大探长喝一声：“说，你这赤党小子，现在蹲在这里，是想跟谁联络？还是想趁夜深人静，在这里大声宣传赤化？哈。老子今天下班去找老子相好的，路上就觉得眼皮子跳。先左边再右边。那就是既有祸又来财，原来应在你小子身上了！哈哈！走！跟老子到租界巡捕房去！慢着！你小子身上有家伙！”
“小无常”心中大急。一百大洋眼看要泡汤，还要被这认真到极点的赵大探长再一次弄到巡捕房去。想起上次被追赶，被打翻，最后抓到巡捕房，“小无常”就不寒而栗。
他连忙说：“赵大探长，我身上有一支枪，是侦缉队
发给我的。我现在是侦缉队的探子。我的队长副队长，就是江右区的‘黑白无常’。我现在是在执行侦探任务。”
赵大探长大奇：“哎？你小子个赤党，居然投顺了政府啊？好好！你算是改邪归正了。不过，你刚才说姜大队长和铜三长官都是和你赤党一伙，这怎么回事？”
“嗨呀，赵大探长，姜大队长和铜三长官哪里是什么赤党？他们都是好人！唉。跟您老一时也说不清楚。简单一句话，上次我就是被政府派出去的。”
“啊？”赵大探长认真了，“上次你就是被政府派去的？这么说，你小子就是冒充赤党，去拿我们租界弟兄开涮？他妈的。好，这件事老子先给你记下来----你说你是江右区侦缉队的，‘黑白无常‘手下。这俩弟兄名字，老子倒是听说过。”
“小无常”心中骂道；“他妈的，‘黑白无常’的名头，岂是你一个小小的租界探长‘听说’过而已？”不过他又想到，“这年头，沾上个‘洋’字，就他妈的能从小弟升成大爷。也难怪这赵大探长牛皮。”这想法加上驳壳枪口，使“小无常”不敢造次乱说。
“是是是。您老自然知道这个。赵大探长，您看，我的枪就在我腰里，左边一点就是个小衣袋，里面有我的侦缉队员证件，我可以拿给您老看。您不放心，你自己拿。对对，就是这个。”
眼看赵大探长把证件和他腰上的驳壳枪都抽了走，“小无常”暗自松口气，陪笑说：“您老慢慢看，这证件，绝对没个假。”
赵大探长把他自己的枪插到木盒里，一手提了“小无常”的枪，一手举起“小无常”的侦缉队员证，对着不远不近的路灯，举了起来，好像要看看是不是伪造的，另外贴上的照片什么的。
看了看，他点点头：“好像是真的。”
“小无常”继续在心中大骂：“他妈的，好像是真的？这证件要是假的，何司令黎科长姜大队长，全他妈的都是假的。你赵大探长也他妈的是假的----”
心中骂，嘴里绝对不敢说出来,“他还提着老子的枪哪。说个不对了，子弹走得可比老子的腿快。再说了，要是乱动手，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一时洗不清，老子还立个屁的功!”
“赵大探长，您看？”
“我看，这证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上次就是让你真不真假不假，把我们涮了一通。这样吧，吴探长，你跟我走一趟，先到巡捕房。弄清楚了再走。这也是为了洎江的治安不是？”
“小无常”一听有了松动，立即说：“赵大探长，我不是不可以跟您走一趟，只是，眼下我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正在这里堵着。要是我这一走——要是我跟您老一起这一走，这里面的赤党嫌疑分子溜了，不是咱洎江的治安形势的一大损失不是？”
他心情一松，嘴皮子流动自然，就顺跟上了赵大探长的说话味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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