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麻袋”小达走到了一片道路不规则，星星点点分布着商行和货栈的区域。他再一次确定了那探子模样的青年，就在自己身后紧紧跟着，心想：“现在就怕你小子不跟了。那老子就真地麻烦了。只要跟着就好。”
小达走在一块被早早亮起的路灯照亮的硬地边上。这块硬地，乃由附近几个货栈合租使用，谁要是使用，就在租金中多掏一份。如果哪家货栈仓库一时不够使用，临时倒腾不及，可先将货放在这里。
现在临时仓库硬地上，没有货物。
小达背对身后不远不近处的那青年人——小达已经确信，那必是个敌人探子！他的目光扫过三面货栈们的大门，心中赞道：“‘哨子‘兄弟比我仔细，他选的这个联络信号发出位置，就是敌人来了，知道了人在联络，也弄不清是在跟哪个方向的人联络！”
足有五六个货栈的人们正在下班或者最后收拾门里门外的或招牌或货物。
小达看见了“哨子”。
“哨子”正在跟一个好像小工头模样的人说笑。
小达确认“哨子”已经看到了自己。
小达背对敌人探子，一手叉腰，一手伸出，比比划划。
所有看见他的各个货栈的人，都看出来：“这大个子，只怕是个码头的工头或者哪个大货栈的小工头，在这里看这块临时仓库地块，够不够他们应急置放货物----”
只有一个人，看出来不一样。
这人，当然就是地下党弟兄“哨子”。
“不好！麻袋兄弟遇到了麻烦！”
看出来“大麻袋”小达手势意思的“哨子”，毫不担心别的人能够看懂自己战友的手势。这世界上，目前还只有“大麻袋”和“哨子”两个人，懂得这些码头上和货栈中常用来远程不用喊叫便可联络的手势的另外含义！
这是两个亲密战友，在这一段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自行规定的一套。
“-----我被敌人跟踪了----这探子好像不是这个区的敌人----他现在还没跟别的敌人联络，我能确认----我现在不能和你接头---我准备把这探子带到我家去----那里比较偏僻，这探子要报告上级敌人就费些劲-----我打算把这小子宰了，掐断敌人的打探线----你现在赶紧报告上级----上级没有别的指示的话，我就这样行动了----如果上级有不同安排命令，我守在家里，你知道怎么通知我----”
小达那边比划完，自己满意地点点大脑袋，悠悠然走了。庞大的身躯在路灯下投下一片黑影，真地有些像一头大狗熊走动。
“小无常”已经在“大狗熊”叉腰比划的时候，快速移动，溜到了“大狗熊”侧面位置。看着“大狗熊”比划的手势，“小无常”有些犹豫了：“这‘大狗熊’，看样子真地是到这里来办事的，这临时仓库地界，老子听说过。哎？这‘大狗熊’不是在给谁发暗号吧？不会不会，这他妈的一通比划，一会儿发闷一会儿高兴的，发他妈的什么暗号？算了，不多想，老子
就跟着你到底再说！”
眼见“大狗熊”晃晃地继续前行，“小无常”立即跟上，只是动作更加隐蔽了些。
他的脸和身架衣着，被夹在一群说笑着下班人群中的“哨子”看了个仔细。
申强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两百多公尺外，高处楼房一阳台上，两只鸟笼子并排挂在了一起。
他又走了一百多公尺，向左一拐，继续前行。走了二百多公尺，确认身后没有人跟踪，他走进了一个小门。
这是一个大院落的后面小门，时常有路人图方便，抄近道从这小门进去，穿过有着几幢老楼房的大破院落，从前门或者几个断墙处过到另一面的街道上。
申强就像一般路人一样，穿过了这个院落。在一个小摊上，买了一包烟，点燃抽了一阵，用眼睛的余光扫那大破院落的这一面连大门带墙洞们。无人探头或者出来——没有敌人盯梢。
他继续他的行程。
十五分钟后，他下到了佘家木器行的秘密地下室。
七八个手枪队骨干，围在地下室一角，听朱垣报告了刚刚从二线的大光那里传来的最紧急情报。
听完了，申强说：“根据情报和过去资料。盯上大麻袋弟兄的，从长相上判断，很可能是敌人江右区侦缉队的‘小无常’。大家都说个意见。现在同志弟兄情况紧急，抓紧一点。”
申强老郁的指挥艺术，这几个都明了。这时候，每个人只需要说一两句，由队长政委定夺就是。
老佘说：“‘大麻袋’弟兄可是把好手——如果队里派我去，我立刻就出动，协助‘大麻袋’，灭了敌人探子‘小无常’。”
老耿说：“最好现在敌人探子“小无常‘还没有报告任何其他敌人。那就可以打他个干脆利落。”
朱垣直接请战：“我去吧，我练了好长时间的一招，我看今天可以用上！”
大家都知道，朱垣说的，正是他当年在上海，杀灭敌探阿勇的那一招，“空手入白刃”加上“蛟龙出洞”——匕首直刺。经过申强指点，朱垣这两招合用之威，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境地。
小谭说：“我跟‘大麻袋’兄弟熟悉，可以配合得更好一些。”
几个人倒也不互相争，表态之后，都等队长政委决定。
也都知道：“这一下，有可能不是简单杀人就完了，闹不好，就需要全面动作，至少撤退四五线相当部分！”
申强看看老郁。老郁微微一点头。
申强说：“好！大家都有了思想准备！咱们手枪队，的确是重任在肩，不可轻言撤退。有的时候，也的确要忍受同志弟兄牺牲的巨大损失。但是，我们决不能放过任何能够营救同志弟兄生命，又能保全组织的机会！今天这情况，同志弟兄的生命第一！我们都知道，大麻袋——小达同志——是烈士的后代，他的父亲，是为了坚守我们党和主义的信念，壮烈牺牲！我们若能救下同志弟兄的生命，哪怕需要全线撤退，也值！一百个值！”
七八个人都应声道：“值！”
心中都暖呼呼的：“这就是咱洎江手枪队的劲头！同志弟兄的生命，比自己的命金贵！老子今天就是豁出去了，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救出同志弟兄的命！”
申强目光炯炯，开始下达命令。
洎江手枪队，这支共产党人费劲建立，并且立了多次大功的地下武装，犹似一台巨大的火车头，无声地——隆隆地开动起来！
“大麻袋”小达在屋里紧张而有序地收拾了一阵。便开始换装。他穿上了易于活动的灯笼裤和宽大的上衣，蹬上了一双结实紧口的布鞋。又从床下一只旧布鞋里摸出仅有的两块银元，和一些钞票一起，卷进一条布带，再将布带缠在了腰上。
在屋里看了看，确认没有任何可能被怀疑为赤党的物品。他活动了一下腰身和四肢。站在屋子当中，默默地想。
他在想下一步，冲出敌人监视圈甚至是包围圈后，能不能到自己藏枪的地方，取自己的那支手枪。
那是一支盒子炮，是他和“哨子”一起完成重大任务，进入二线后，上级发给他的。
他曾经和龚二哥一起学练过使用盒子炮，对这武器，已经不算陌生。这次上级随枪给了三十发子弹，他又练了两天后，在城外远处山林里打了十枪，有了些基本准头。
根据他的住地环境，上级要求，他的枪不能放在自己住地，而是藏在了另一个地方。能够去了那里找到枪的，除了他自己，还有“哨子”和大光二人。同样，“哨子”的藏枪处，他能找到。这是隐蔽战斗小组的一种藏枪方式。
小达始终记得族哥达老七转述的，共产党人父亲临死前的悲愤吼声。
“要有枪啊！——”
现在小达在等，等待上级下达命令。
“如果上级没有命令来怎么办？”
小达念头一闪，立刻自己又微微笑了。“一定会有命令来！这里是洎江！”他信心满满。
果然，离他暗自设定的时间限定早许多，他听到了一串悦耳的鸟叫。
这声音他很熟悉。这声音就好像人在说话。这声音，也许目前还只有小达自己，和发出声音的“哨子”两个人能够听懂。
这是“大麻袋”和“哨子”在执行两次重大任务前后，商量试验确定的独特联络方法中的音响联络。对“大麻袋”来说，这声音犹如“哨子”本人在说话一般。
“---准备行动-----来敌可杀----不要灭灯----等我通知----”
“大麻袋”小达浑身顿时充满力量！
组织上已经发动！
“跟踪我的敌人探子，看来是个害了不少咱们共产党人的家伙！小达我今天要不宰了你，也白让你跟了我这么远！”
他坐到一把破椅子上。
说破椅子，乃是因为这椅子外观显得破。几个地方都用木棍铁丝加固上。其实这本是一把十分结实的木椅。只因“大麻袋”小达身躯庞大，体重也很大，普通木椅，即便当时坐下不完蛋，没几天也得报销。
他静静地等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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