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十华在一个小酒馆,和几个巡捕房的弟兄吃喝一通。
吃到半酣,赵十华说:“老徐,那一份,你带来了?”
老徐说:“带来了,在这里。”摸出一个迭好的纸块。
赵十华说:“好好,给我,管用的话,老徐我先谢谢你。”
另外几个巡捕房新老弟兄都说:“呀,老徐你总能找到好情报。”
“我以后也要机灵点,好情报就是钱啊。”
赵十华嘴里已经不大清楚:“老徐,保,保密啊,不许说。”
老徐说:“放心赵探长。”带些神秘地笑笑。他心想:“赵探长居然有什么失眠的毛病,让我找了这个偏方来。还要保密?保密吧。别的弟兄知道探长睡不着觉,会笑话探长该娶媳妇了---”
因为是礼拜中,不敢多喝,大家喝到小半醉,各自摇摇晃晃回各自家。
赵十华走到路上一半,站住不动。
他在身上**,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老子的记性!老徐给老子的情报呢?老子记得是放在这边兜里的呀?嘿,奇怪了啊?有他妈的小扒手摸去了?他妈的,你小子要摸去了,你要是识字的话,吓也吓死你小子!那是共产党的情报!妈的,老徐不是弄错了吧?共产党要搞暴动?哈哈,这是什么时候,共产党暴动?不是纯找死是什么?妈的,不好,还真丢了,老子得回去找。拉在酒馆了?”
他唧唧咕咕地,转身向回走。
他来的路上,有两个路人,远远看见他的匣子枪盒一甩一甩,吓一跳,赶紧提前转弯走了。
赵十华走着走着,又站下了。
“妈的,在这儿,老子真是糊涂了。这么重要的情报!这最少值二百大洋!妈的---”
他又一转身,走了两步,在一个暗影处,突然极为敏捷地一闪身,不见了。
他来处身后,三十多公尺外,一个人紧贴着墙,快速地移动,从一处暗影,移动到另一处暗影中,停住不动。
他的动作轻快,无声无息。真是动如脱兔,停下时,绝对静若处子,不,静若攻击猎物前的猛兽!
从三五十公尺之外看去,根本看不出那暗影中墙边有个人影。
人影不动,轻轻摆一下,又停了,似有些犹豫。
因为,这一条长长略有弯曲的巷道,路灯幽幽,已不见赵十华探长的影子!
终于人影挪动,不是向赵探长消失不见的方向,而是向回,向他跟踪而来的方向。
人影挪动不到十公尺,停下了。
略一迟疑,他从墙边暗影中闪出来,站在了巷道当中!
“什么人?出来,不出来,老子就开枪了!”
站在巷道当中持枪冷喝的,正是巡捕房新来的探子四川人小傅。
“哈哈,是俺,不要误会!”一个人从前面二十公尺处闪了出来。
竟然是同样的巡捕房新来的探子河南人小孙。
“啊,是你,怎么回事?你不是回家了吗?老子记得,你的家不在这边?”小傅将盒子炮塞进了木匣。
“啊,俺是想过来看看赵探长,有点事情向他请教一下。哎,傅老弟,你怎么也过来了?”
“咳,我是
看赵探长喝得太多,怕他走道不稳,摔一个跟头,我们不就就少一个好师傅了么?”
小傅说着,向小孙走去,走得很慢。
小孙说:“啊,这样,咱俩还都挺关心赵哥啊,哈哈。”
竟然也向这边走!
两人走到相距七八公尺,同时站住。
两人脸上都浮起了冷冷的笑!
一个说:“好家伙,你竟然来了洎江!”
另一个说:“你真厉害,能够装成这样!”
“什么?哈哈,老子走到哪里,有什么可装的?”
“老子今天也可以算是可以报一仇了!”
小孙一愣,说:“你什么意思?报谁的仇?”
小傅惨厉一笑,就要动作!
只听边上稍高处有人冷冷一声。
“都不要动!动一动,立刻去见阎王爷!”
这一句,说的是地道的南江省城方言。
小孙小傅都大惊。当然,他们俩都完全听懂了。
这俩,明显都不是什么巡捕房的新手。这一刻,他们感受得到那从一边高处弥漫下来的杀气,无可抵挡!这俩立刻纹丝不动。
只听旁边稍高处那人冷笑一声,轻轻说道:“可以了,过来吧。”
隐隐听得旁边房上,有人向说话人移近。
小孙小傅立刻都意识到,刚才出声喝令这人,功夫高得出奇!
他先到,无声无息,让下面这俩,毫无知觉,还在嘴头拼斗。
而现在这一声命令后,来的第二人,功夫就差多了!
这下面的小孙小傅俩,都是专家,均想,“来的第二人,走高功夫在我之下---这样看,手上功力也不会比我高”。
可又想到:“那又有什么用?一旦动手,上面来的这第一人,已是超出我太多!”
房上面那人又冷冷笑笑,又说话了,这次,是地地道道的洎江口音。
“二位,都是共产党?可以想想自己的来路去路,算是做个了断,有什么要跟家里人说的,现在可以说,我可以替你收下,转达。”
下面小孙小傅一下子轻松了一大块。
“哎,我说上面长官,我是巡捕房的小傅啊,专门抓共产党的。您不要误会。郎个误会了个锤子的--”
“啊,上面是俺们自己人?哈哈,我是巡捕房的小孙啊,你问巡捕房或者直接问工部局,都是知道的,这咋说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
边上房上的黑影大了些,好像从趴着,改成了蹲着。
“自己人?哼,你知道老子是什么人?”
下面两人互相看看,又都一齐看上面黑影。
一个想:“我只要趁他说话之际,快速掏枪,不顾一切开枪,应可抢到先手!”
另一个想:“老子先稳住,慢一点,等到万不得已再快速出手!”
上面人居然知道他们所想!
“不要胡思乱想,谁敢动一动,老子先送他上路!”
两人听出那话语中浓烈到极点的杀气,立刻停了刚刚开始的极为缓慢的预备突击动作!
两人都知道:“这是平生所见最大之敌!”
这时候,就见
边上那房顶上,缓慢地站起了两道人影!
说是人影,乃是因为,从下面小孙小傅的角度看上去,根本就看不清上面两个人的面容。
而他们自己的面容,都在幽幽路灯光下,被上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小孙小傅的心中,都充斥了莫名的悲哀。
从某种意义上,他们的悲哀是一致的:“费了好些心机,到了关键时刻,竟会功亏一篑?”
这时候,房上两道黑影中,一人说话了。
下面两人都敢肯定,这是先到的那位顶尖高手。
“你们两个,过来两步,慢一点,对,老子手里的枪,不是吃素的。好,停住不要动!”
下面两个,站住了不动。向上看,距离很近了,还是什么都看不清。上面人居然好像还蒙了脸。“他妈的,这跟说书演戏似的,居然也管用!”下面两个暗自如此想着,却是不敢乱动。因为,他们隐隐看到一点轮廓,上面两个,都端着手枪!
“不要想看清老子的脸!要看清了,信不信老子把你们眼珠子打出来?哼,两位本来就都是行家,又装做新入行的。不容易啊!从北江省城到南江省城,又到洎江。本来可以横冲直撞吃香喝辣,却是甘愿粗茶淡饭,一天天挺下来。如果不是仇恨满心,怎么能够做到这等出色?”
下面小傅小孙面色都微微一变,立刻就又平静了。
小傅说:“上面到底是哪位高人?露个面,也好让我等心服口服。”
小孙说:“冤有头,债有主,上面高人到底是何意思?是何来路?还请快快现身说个明白,免得别的意外发生。”
“好!话说到这会儿,终于有了点上道的意思——”
说话人好像在黑暗中,微微偏头,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他身边的黑暗中人,轻声说了一句:“好。”
开口轻声而清晰地说了几句话。
他的声音略为大了一点。不过,即使在这寂静的暗夜中,也传不出去多远。
这里,长长巷道两侧,无窗无门,皆为高房背墙。明显是早已经选好的伏击地段。而且,估计在稍远处,早就布置了卡住口袋口子的暗哨。
赵十华已经从远处爬上这一侧房上,向这边摸,摸到不远处暗影中持枪戒备。前面那个房上说话者他当然是极为熟悉,说话者有意变了嗓音也瞒不过他。而这时他立刻听出,现在说话者是自己的战友朱垣!
尽管朱垣有那么点拿腔拿调的劲头,赵十华却可断定,这绝对是小垣子!
朱垣说的,乃是地地道道的上海话!
赵十华不敢说能够一个字一个字地都听懂,但那大致意思,他已经听了出来。
朱垣说的意思是:“你们个狗日的四大金刚,整个好像一堆上海滩上的小瘪三!我们上海人的脸,也都他妈的让你铜三丢尽了!幸亏还有老子们上海的革命人在!你今天个狗日的铜三,就把命搁在这里吧!”
朱垣的话音未落,一道明亮的手电光,急速从上落下,然后横扫!扫过下面两人的脸。
这时候,赵十华从十多公尺外,都看到了那站在巷道偏边,不到暗影处,两个相隔不到三公尺的人的当中一个,脸上变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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