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覃正坐在路边面摊桌边吃面,忽见一位算命先生走过去。算命先生的幡上写着:“大江奔向东海,铁嘴说尽祸福”。算命先生路过面摊之时,仰了仰下巴。
这是保卫部外围同志向小覃紧急报告:“望江区南边有异常情况!”
小覃扔下数枚铜板,起身,拐弯进了小巷,如风般奔出去。
十分钟后,小覃爬上一个大门封死的老房子阁楼上,扫视前下方。
明明暗暗一些地方,隐隐闪动着国民革命军士兵和侦辑队员的身影。正午的阳光下,时时有刺刀的反光跳向四方!
看来敌人正在等待命令,准备进攻!
小覃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浅色手绢,轻轻地在阁楼的小透气窗口晃了一晃。
六七十公尺之外,那四楼顶头房间窗帘动了动。
小覃微屏呼吸,凝神注视。
几秒钟后,窗帘为背景,一只手伸出,像舞台上戏剧演员的表演手,不快不慢地作了三种手势。
这是小覃等隶属特科系统的保卫部核心四人才能读懂的特定手势。
小覃认出,这是他的副手,地下省委保卫部副部长打出的手势。
“老许已经上了那边房顶,撤退路线应当安全,我誓死顶住!”
这就是说,敌人还绝然没发现小覃苦心设计的秘密逃跑路线。
敌人虽多,小覃却有信心,老许有很大把握逃出来!
小覃飞快地下楼,默默地念叨:“好兄弟同志!”
老许冲出包围圈的可能性极大,而两位弟兄---
小覃脚下不停,直奔预定紧急撤退路线中的一个节点!
如果去硬冲敌人的包围圈,那是百分之百的以卵击石,傻子都不会干。
这个节点,在敌人的包围圈外!
小覃藏身在墙角暗影里,等着老许按照紧急逃跑路线和计划,现身那隐蔽的高处,放下绳子,顺绳子爬落下楼来。
小覃都已经看见了高处墙洞里的那捆绳子。
“老许同志,您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拿到绳捆---”
一直没有手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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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敌人发动强攻,枪声从那边传来。后来,传来老许从高楼毅然扑下的惊人消息。
再后来,老许同志牺牲的消息也传来了。
小覃向申强详细地说了一遍事情经过,他所了解的全部细节。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几天里,巨大的自责和无比的困惑把他折磨得睡不着,吃不下,人瘦了一圈儿。
灯光下,小覃的脸色发青,声音嘶哑:“这事情,至少有两层古怪。第一,小郭发出了最危险警报,这样看,他没有投降敌人,不然,根本不应该发出危险警报。这警报一发,组织上就必须立即和他斩断联系。”
申强凝神想想,点点头,一个字也没说。意思是同意小覃的这一初步判断。
小覃继续说道:“这样的话,老许是怎么被敌人发现的?”
申强沉声问道:“小覃,你确定,只有你们四个人知道老许的住地?”
“我确定!”
这四个人,就是小覃小郭,还有牺牲的两名保卫部硬手,其中包括保卫部副部长。
申强又微微一点头:“你说的,古怪的第二层是什么?”
“老许本有相当的机会逃走,为什么没有成功?”
那条隐秘的逃跑路线,是小覃等人苦心设计的。
地下省委书记老许甚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试验过一次,完全成功!
那次试验,老许爬出那老楼房房顶的暗藏出口,走完三十多公尺老楼房顶,又在稍高处走了八十多公尺远,然后拉着绳子,从高处落下地面,平安无事!
可出事那天中午,小覃在敌人包围圈外的秘密逃跑路线落地点上,等不来老许---老许在逃走的路上,如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在阳光照射下,从空中直直扑落下去!
为什么不逃走,却要跳楼牺牲?
难道是逃走路线被敌人截断了?
申强尽量平缓自己的激愤心情。
他说:“小覃,你不要这么难受。现在当务之急,我们要查出原因。
至于小郭,我们也要同时密切注意,一切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我总觉得,敌人这一次
,来势很猛,后面的还没完!”
确认了敌人已经早不再注意老许住过的地方,申强小覃决定行动。
从各方面来讲,这时候的这种行动,是安全的。
老许那天慷慨赴死,经报纸宣传,震动了整个省城。
敌人应当认为,共产党人必然已经知道消息,不会再去找已经牺牲了的“许同志”。而“许同志”居住过的房间,只怕连墙壁都砸开搜查过了。
这天晚上,地下党一共安排了六个人,卡住所有通道,有紧急情况,不惜鸣枪示警!
申强和小覃,从小覃那天等老许不到的远处高墙下开始,攀上高处,循那条撤退路线,逆向而行。
两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轻松前行。
他们的心情,却是沉重无比。
两人在暗夜中的高处,起起伏伏地走了八十多公尺。
小覃对这距离早就算得很清楚,因为,这原本关系到老许同志的生命安危,可老许还是---
小覃和申强,站在一座五层平顶楼房的顶楼阳台边缘。
小覃喃喃地说:“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可是,我架的那座天桥呢?那块长木板呢?”
他的双目,在月光下,显得空洞,茫然,毫无神采。
原本,从对面老许隐秘地的四楼房顶边缘,到这边五楼阳台外沿,架了一块长木板,成为撤退路线上一座“天桥”。
小覃嘴里喃喃不停:“我还用铁丝固定了这一头的啊!敌人取走了?不可能啊!头一天晚上,我还看到过它啊!”
申强听清了小覃喃喃的每一个字。他也记得小覃说过的每一个细节。
他紧问一句:“小覃,头天晚上你看到过?”
“是的,”小覃肯定地回答,“我头天晚上,正好检查过一遍。没有问题。”
那块窄长厚木板,长约五公尺,因为地面建筑和树木枝叶阻挡原因,在下面很难看到,除非站到某个特定位置上,向上仔细观察,才有可能发现。
如果头一天夜里,小覃还看到过它,那么第二天,敌人在发动强攻之前,就发现了共产党人的撤退路线并且在空中截断“天桥”的可能性,很小很小。因为,如果敌人早就发现了从房顶的撤退路线,他们会上房顶封锁!
按敌人的套路,如有阁楼,他们早就封锁了房顶。
正是因为这座楼房没有阁楼,老许和另一位保卫人员上房顶,才大大出乎了敌人的预料,并跟在后面急起直追---
申强慢慢边分析边说:“敌人应该在事前并不知道有登上房顶的路径,也不知道撤退路线是转到楼房另一头,在高处继续--大致可以断定,出事那天,老许同志到了这一侧,没有看到那座应该存在的‘天桥’!所以——”
他停下了。
下面不用再说。
两人一对脸。
都读出对方脸上的意思:“查!”
两个人从通向顶楼阳台的小门里钻进去,下到顶层的楼道里。
沿楼道走到这头顶端,边走边仔细看两边。
昏黄的走廊顶灯照着,两人的目光都被一块长两公尺的窄而厚实的木板吸引住。
木板靠着楼道顶头的几只摞在一起的篓子站立着。
小覃一步上前,手一握板边,拉木板成斜倒状。
灯光昏暗。
饶是昏暗,也能看出,木板一端,崭崭齐齐,新锯断的茬口!
“吱”,顶头这一家,房门开了。
出来一个男子,手里还拿着一只木工刨子。猛一见外面两人,那男子吓了一跳。
小覃和申强,都把右手从枪柄上挪开。小覃左手一推,将木板靠到墙边。
“你们,先生,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出来这男人,四十左右,话声胆怯,还略为带些气喘,似是正在劳作中。他身后房门大开着,屋里灯光比外面亮得多。
小覃一眼就看见,房门里,一张新木长凳,即将完工。
申强自然也看见了。
他阴沉了脸:“这位先生,你这做凳子的木料,是从哪里来的?”
那汉子顿时慌了神。他扫一眼靠在一边的半截长木板,再看看两个精悍年轻人铁青色的脸。
“哎呀,先生,这木板是你们的?哎呀,我不知道呀!
我是想,这木板,架在
这楼顶阳台边上,也没什么用。再说,要是高处来贼,这不就正好——”
他猛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大变!
自从他听说那边楼顶出事之后,这几天来,疑惑,猜测,联想,胆虚---心里一直打鼓。
他用带有乞求意思的眼光望着申强和小覃,感觉到了那扑面而来的怒气。他的腿直哆嗦,看看就要下跪。
申强右手猛地一抖,一咬牙,终忍住了不动。
小覃没等那汉子跪下,已经是一拳冲出!
正中下巴。
汉子向后倒飞出去,直落进房门里去。
大约三四秒钟后,房门里传出了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
忍住了终于没拔出枪来的申强,已经拉着小覃,到了一楼。
夜色深沉,省城郊外一座农舍里,一张八仙桌边,坐着三个男人。
煤油灯光下,七号老师的脸色严肃。
他于两天前赶来本省省城,再次接手出任本省地下党临时省委书记。
七号已经听完了小覃和申强的调查汇报。这时候,他盯视着小覃。
“你出手打人,打的是不知情的普通群众?”
“是。”
小覃回答,迎着老师带有责难意味的目光。
他不在意受到任何处分。他心里,还满是老许同志牺牲带来的伤痛和自责。
七号看看申强。
“申强,你说说。”
七号的意思很明确,要申强就这件事,拿个处理意见。
红军队伍上,打了老百姓,要受罚。
申强回想当时情景,右手轻轻抖一下,咬了咬牙:“我当时,差一点掏枪毙了那家伙!”
小覃稍有惊异地看了看申强。
七号愣了愣神,微叹一口气:“唉,你们——”。
他停了一下,话头一转,“归根结底,这笔帐,要算在反动派的头上!”
两个部下都说:“是。”
不是反动派想出来各种诡计招法,老许怎么会牺牲?
至于那贪小便宜的老百姓,真不好算帐了。
七号微微垂首,陷入沉思。
申强和小覃对看一眼,两人的呼吸都变得轻微了。
他俩是七号的老部下,这会儿知道,七号老师正在脑子里综合他了解到的情况,作分析判断,思考下一步的战斗!
他俩等待。
过了好一阵儿,七号老师抬起头,伸手向煤油灯,轻轻调节一下灯芯。小小灯火闪动一下,亮了许多。
七号看看两位部下的脸。
两位部下的目光闪亮,那眼神里,透出询问,以及对战斗的渴望!
七号心想:“这俩老部下,能看出来我已经掌握了相当情报,准备动手哪!”
七号深沉的声音,在这郊外的农舍小屋里,不急不徐地响着。
“由于敌人的狡猾,到目前,我们掌握的情报不够完全,也已经可以大致确定这次老许等同志牺牲的主要原因。
敌人这一次,倚仗的是号称‘本部四大金刚’的四个高级特工。
敌人内部的一些高手,常常有各种自吹自擂的绰号。这‘四大金刚’,可以算是一个阴险狡猾,手段多样,作恶多端的组合。
为首的姓董,这家伙有好多化名,敌人内部直接称呼,都叫他‘董股长’。
而这‘四大金刚’的另外三位,就是这董股长训练出来的学生。
这三个人,和董股长一样,也有很多化名。几乎是到一个新地方,就换一个化名。
而在敌人内部,常常称呼他们为金一,银二,铜三。
董股长,带着这三个人,这一年多来,在好几个省里,专门破坏我们的地下组织。因为手段毒辣,已经使近百位我们的人被捕,当中,大多同志都已经牺牲。
也有一些人,被捕后叛变了,更增加了组织的损失。不过,这一次老许同志的牺牲,经过内部同志确认,没有人直接出卖!”
他转向小覃,“你的判断是对的,小郭,没有叛变。根据情报综合来看,应该是小郭发现自己已经暴露,敌人正在监视他,所以他才发出警报。目前,我们还无法与小郭取得直接联络。先等等看。”
小覃听到这里,呼吸突然急促了。
“七号,难道是小郭被敌人跟踪?然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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