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伦智找的是大李。大李是市委直接领导的同志,长期在一家食品工厂工作作掩护,由市委一位姓谭的老同志负责,单线联系。
一年多之前,刚刚调离洎江的原市委副书记投降了敌人。”
巴秀江点头,他知道那一次,洎江地下党核心组织损失惨重!
“当时,七号来到洎江,把我紧急调来,安排处理危机,我们,这边剩下同志,都不知道叛徒是谁!时间又实在紧迫。申强同志也已经按要求到达了洎江,与老谭接上了头。
老谭同志向七号坚决要求,他亲自出动,利用敌人用叛徒在街头辨认的机会,撕开叛徒伪装,如果有机会,将其除掉!
这样,申强同志在洎江打响了我们手枪队的第一枪。
老谭同志,就在那一次,牺牲了。”
巴秀江又点点头,他知道,老谭和老代表,是大革命时期的战友。
“老谭那次,与申强同志商议了如何下手。
老谭在出发之前,又把如何与我联系告诉了大李。
老谭牺牲后,大李才直接找到我。咳,老谭!”老代表狠狠地咬了咬烟斗嘴,“幸亏申强同志果断出手,打掉了那家伙!”
巴秀江听出老代表话中意思。
申强那次若打不掉原市委副书记,老谭就白死了!
而且地下组织还继续闹不清到底是谁投了敌,还得继续受损失!
“这是工作关系上的两条线,米伦智怎么认识大李的?”
巴秀江冷静地分析,问道。
“大李先头也不明白。大李的确在一年多之前,参加过一次会议的保卫工作,见过米伦智。
那天夜里,大李化了装,本无可能被人认出。
谁知第二天,米伦智到食品厂买货,认出了大李,要和大李握手。
大李应付过去。大概米伦智也觉得这样认人不合规定,没说什么就走了。
老谭牺牲,米伦智被捕,我让大李先躲起来。
后来,根据米伦智在狱中表现情况,我们分析,大李并未暴露,才让他回食品厂。
大李身高力大,会化装,我想调他到手枪队。
七号说,留下大李,以备万一。
没想到,这次米伦智又找到了大李!
大李说,看米伦智的眼神,认定了大李他。
大李想来想去,断定米伦智是看到了他颈后的一块胎记。”
老代表右手持烟斗,左手在自己脖子后面比划了一下。
巴秀江静静坐着,凝神思考。少顷,呼出一口长气。
“老代表同志,我们要对每一个同志负责,要对组织安全负责。”
“是,秀江同志。”
“我想,大李立即撤出!
大李撤出后,继续了解米伦智的情况。
如有异常,再作决定。
对每一个同志负责,不容易,尤其是那些从虎口脱险的同志。”
“是,秀江同志。”
“我考虑,以特殊方式通知米伦智,组织上和他联系,采取单向单线方式。”
“好。”
老代表当然明白。单向单线,就是让米伦智只能等待组织上与他联系,不可主动再找组织!
巴秀江眼中闪动睿智的光。
“即使米伦智同志没有问题,也已经不适合在洎江继续工作。认识他的人太多。在适当时候,调他去那边。”
老代表说:“好。我安排。”
“那边”,就是红色根据地!
刚到一起工作时,老代表就听说过,整顿组织,是巴秀江的长项。
看来,果然,这缜密的安排中,透现着经验
和原则!
但是,地下党领导人们没有料到,这已经蜕变成毒蝎的过去自己人,根本不甘于静静眠于洞中,或安卧草从。
他要捞大钱,要立功,要主动出击,要抓住一切机会,反噬过去的同志弟兄!
黎之虎刚刚说到大李失踪,何司令嗖地站起身。
黎之虎和姜贵也都起立。
何司令一看另外两人,摆摆手。
“坐下坐下!二位不要看我站起来,也跟着站。老——我是打仗站惯了!”
黎之虎和姜贵坐下。
姜贵左右看看。
何司令的脸色,似有愠怒,黎科长倒是一脸平和。
何司令说:“那个什么大李!到底还是跑了!
这线索,岂不是断了?”
“司令勿急,我还没有说完,”黎之虎继续道,“据米伦智说,他已经得到共产党组织的指示,不要主动找人联系,等待通知。”
何司令生疑。
“妈的,这,会不会是共产党的缓兵之计?”
“从共产党活动规律和一贯原则,应该在对米伦智进行审查。”黎之虎稳稳地道,“我看,大李失踪,有两点好处,其一,大李不见,完全证实,米伦智没有认错人。其二,米伦智对政府,应是真心归顺。此人属于不是怎么特别怕死一类。他能和政府一心,以他的过去职务,经验能力,司令,我们的筹码厚实多了!”
何启廷脸色见缓。
“唔,黎先生说的有理。”
他想到,“黎先生原来就是共产党那边的,到底有经验。”
又问道,“我们,守株待兔么?”
一边的姜贵松一口气,知道何司令已经同意了黎科长的分析。
“这就需要耐心,我们正在办的几件事,也需要时间。再说,我看,共产党比我们着急。”黎之虎继续分析。
姜贵听明白了黎科长的话的意思,也跟着何启廷一齐点头。
“---剿共前线大军推进,共产党的工农红军,无论从给养还是后方条件,都无法与政府的国民革命军比较,”黎之虎说,“共产党势必采取一向的办法,利用政府统治区域的人力物力条件。
再者,共产党占的都是省区交界处,山区丘陵,要想互相联络,非通过政府区域不可!
我们呢?密查,严守,有一点机会,全力搜剿!
司令,我敢说,如果我们是大树,共产党这只兔子,不来撞我们的话,就不是共产党了!”
黎之虎话音未落,七奎在门外吼一声。
“报,报告!”
七奎报来的,正是剿共首脑们最盼望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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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伦智是在偶然的情况下,遇到自己过去的支部同志的。
从监狱出来,教书的行当一时是干不成了。
米伦智口袋里有一笔钱,是黎之虎在送他离开时,交给他的。
米伦智一时还不敢用,怕引起外人注意。
好在妻子从娘家那边带了些钱回来,一日三餐倒还能够维持。
米伦智又找了几个熟人,打听能不能找点事情做。
他有文化,算账点货写个书信什么的,自是不难,有的是事情做。
其实,米伦智压根儿就不想长做这样的小事。
现在的他,脑子变了,心野了,要做,就做成大事!
一来二去,工作的事情就拖了下来。
听说大李失踪,米伦智心中忐忑。
据他的经验,这是预料中的一个环节。
要没这环节,他还真地没了把握。
只是,他已经改投了阵营,这可是生死敌我之变!
“漏出一点,我死无葬身之地!”
他想。
“我死了倒也罢了,我这娇妻,我这孩子,怎么办?”
至于别人的家,别人的命,别人的妻子孩儿,米伦智已经全然不在意!
必须立大功!
他的决心日益坚定。
地下党组织通知米伦智,“等!”
政府黎科长告诉米伦智,“等!”
米伦智等着。
心中有了事,自然难在家中闷着。
米伦智逗逗孩子,到街上买个菜什么的,来回晃悠。
这天他刚刚将一小片猪肉放进菜筐,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板,这些青菜我全都要了!”
米伦智抬头,从挂着的两扇肉中间看过去,看清是自己过去支部的党员尚义德!
他心中狂喜,脑中一转,“上次经验过大李那事,这次绝不可再丢了机会!”
米伦智静静地转个身,眼看卖鱼老头剖鱼,耳朵竖起,听另一侧的动静。
半个多小时之后,米伦智远远地看见了那块诊所招牌。
看见有人从那门里出来,米伦智在街斜对面的衣帽店柜台边,两手抬高少许,对着光,看那羊毛围巾,嘴里不停。
“老板,这羊毛围巾,是你说的新货么?”
“看看,您先生是读书人,我还能够骗得了您去?”
米伦智看清,从门里出来这人,自己不认识。
看那人样子,应该是这诊所里的大夫。
从外观上,这大夫没什么破绽。
只是他那破药箱,与这崭新的诊所招牌比较一下,让人起疑!
米伦智不认识这位医生,但他认识刚才买青菜的汉子,并亲眼看见那汉子,地下党员尚义德,走进这诊所。
“哼,城北修锁的老尚,从自己出狱后去找,就没一点儿消息!
他准是在一年多之前,我进了监狱,他就不再修锁了,先躲了起来再说---现在,他倒成了这南城新诊所的伙食采买。
这诊所,会是什么来头?”
米伦智猛地想起,黎科长交代几件注意事项时候,提起过一事。
当时黎科长说,“---据从其他途径打听到的情报,共产党工农红军的一些伤员,在苏维埃区域难以得到有效的手术治疗,应是从秘密渠道,送到国民政府管辖下的大城市治疗。请米先生注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些线索---”
米伦智心道:“哈哈,这世界,巧事多了,或许,今天,我米伦智真正开始时来运转!”
“老板,这围巾织得还行,就是颜色不大对路。”
“您先生要什么颜色的?我给您找,还有好几种别的花色的呢!”
“好,下次吧啊。”
米伦智和货摊老板问答几句。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从容地离开货摊,绕了几个大小圈子,站在了一堆垃圾跟前。
有两个半大孩子正在垃圾堆里翻拣。
米伦智饶有兴致地看那俩拾破烂的小孩。
大些的黑点儿的孩子翻翻眼睛看米伦智,对小些的白点儿的孩子说:“小白,那堆脏,那布烧过,没人要!”
“哎!”小白答应着,也向米伦智翻翻眼睛看看。
米伦智掏手绢捂住鼻子,细细地看脚前的脏棉污布残片,确认那上面的深色污迹乃是血迹!
他又东看西看几眼,确认几丈之外,正是那间诊所的后门。
过了一小会儿,米伦智将一张纸条夹在钞票里,递给了一间烟酒小铺的老板。
烟酒小铺的老板在米伦智离开几分钟后,从小铺后门出来,直奔侦辑队队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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