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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雪后天晴是孩子们的天下。

孤峰山早已不是那种冬天还能看到树木森森、竹海涌动的大山了,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开始,满山除了岩石杂草,就剩一片光秃秃的荒山。一场大雪倒下,除了山坳处还有些被压弯的竹木,拱起一些冰玉般的蘑菇状的凸起处,再就是一片光溜溜茫茫的银色世界外,就再也很难找到别的颜色了。

这样的世界正是鸟兽末日的来临。首先,它们没有了吃食,即使有,它们大白天不敢出来觅寻,因为在那个世界里,只要稍有一点除了白色之外的任何一点别的颜色,都能被人们看得清清楚楚毫厘不爽——这正是猎物者盼望已久的时机!因此,它们只得忍耐着白天饥饿的痛苦,而盼望黑夜的早早到来。其实它们并不知道.黑夜的行踪更是为自己生命的结束早早铺开了一条不归路。

山里的孩子早已摸准了这些规律。头天就串通好,第二天一早,他们用草绳扎好自己的棉裤脚,用稻草塞住鞋口,带上铁叉或是木棍,瞒着家里的大人上山了。经过一夜寒风的呼叫,没膝深的积雪的表面虽然已开始冻结,但夜晚出来觅食的野兽只要是从上面走过,还是会留下一行行清晰的足印。脚印有大有小有深有浅,孩子们虽然分不清哪些是獐是麂是狼,或者是野猪,但他们相信绝对不是虎豹——因为那个年代,他们早听大人说过,山上的虎豹已全没有了。孩子们知道,那一溜溜印在雪地上的野物的足迹就是一幅绘制得万分准确的出行路线图,十分清晰地记下了野兽们夜晚出来的行踪。孩子们懂得“按图索骥”,他们不去追寻大野兽的脚印,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年龄小,即使真的追上獐呀麂呀猪啊,也是奈何不得的!就专找那些小野物的脚印。他们有经验,能从脚印上分辩出哪些野物是上半夜出来的,哪些野物是下半夜出来的:上半夜出来的脚印深深的,边上结了细细的冰凌;下半夜的脚印浅浅的,边上有毛绒绒的雪粉。上半夜的脚印是追不得的,因为那时间久了,野物走得太远,绕来绕去,绕得人眼花缭乱,即便追了,最后还是要丢失目标;孩子们专找那些边上有毛绒绒的脚印去追,只要坚持追下去,不上半里路,准能找到小野物藏匿的地方:石窟,石缝,或是光溜溜的雪地上偶尔露出一个指顶大小的气孔,他们就可以百倍警惕屏声静气地围成一圈,用手中的铁叉去戳石窟石缝中的野物,去沿着那个小气孔去挖、去捉!这时的野物是很少敢逃蹿的.因为雪地的亮光过于强烈,已刺灼得它们的双眼早已辩不清方向,只得坐以待毙;即使真的逃蹿了,孩子们也不着急,因为他们早已捕捉到这些小动物的习性——兔子满山簸,簸来簸去不离窝——他们只须派出少量人跟着小动物身后嗷嗷地叫嚷着追赶,更多的人是守候在原地,等待跑花了眼的小动物颠簸回老窝时,他们就可以逮个正着!

这天上午已到上第二节课的时间,但教室里还是寥寥几个学生。于老师就看看门外银色的世界,敲着手中教鞭:“你们知道刘樟树他们到哪里去了,”

学生就一齐回答:“上山逮兔子去了!”

扎小辫的于小翠就说:“老师,刘樟树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说只要下雪,他们就上山逮兔子。”

于福挠挠头,有几分恼火,就放下手中教本,脱下棉袄,也不顾脚上没换雨具,就对学生说:“你们在教室自习,我去喊他们!”就奔向那皑皑的孤峰山去了。

“刘樟树——上课了,你们回来……刘樟树——你们回来——”正在追逐一只奔突的灰兔的一群野马般的孩子早就忘记了于老师的威严,他们就拿着手中的铁叉 “嗬嗬”地紧追不舍,尽管于老师在奋力追赶,但他和他们的距离还是越拉越大……

“这一病倒,哪天能好呢?”那些天,尽管沈幽兰每天仍能见到小何,能与小何同桌吃饭,但终究有父母在场;即使知趣的父母找着借口离开,她俩的谈话也远不如她俩在水库上挑土那种同来同往而且还能通过劳动工具的碰撞摩擦而激起的那种情感的幸福!她时刻盼望回到那个虽然累但却始终能与小何在一起劳动的场合!

又是一个上午,沈幽兰安排完学生做作业,正准备去走廊从那孤峰山下挑水库的人群中搜索那个她最熟悉的身影时,虚弱的于福走了进来。

沈幽兰既惊喜又吃惊,就急忙站起来,将自己坐的那条独凳移过去,说:“于老师,你、你怎么来了?快、快坐!”见于福坐下,就又问:“身体好了?”

于福就点头,说:“比前几天好多了。”

沈幽兰连说:“好了就好!”就急忙把她所接手的教本教具一道拿出来,说:“既然你好了,那这些就交给你了。”

于福睁着那眍瞜的双眼,吃惊地问:“那你——”

沈幽兰说:“挑水库啊!”说这话的时候,她有意显示出极其轻松甚至还带有几分调皮的微笑。

于福说:“还代几天不行吗?”

沈幽兰连连摇头说:“不行!真的不行!”说着,就将教本教具放到讲台上。

于福无力地看了一下幽兰,见她已做出要立即离去的样子,就只得拿起语文教本,翻了翻,声音极其微弱地说:“那只得我来教了。”说着,走上讲台,正要讲课,就感一阵目眩,急忙双手撑住讲桌,紧闭双眼。

沈幽兰一阵惊讶,问:“怎么啦?怎么啦?”见于福已站稳,就既同情又是埋怨地说:“你呀,好好的个身体,硬把整成这样!”

于福微微挣扎了一下,说:“没事,”可当他刚喊了声“同学们”的时候,就又是一阵晕眩。这次可没第一次幸运,当他刚刚下意识地感觉到眩晕就要去扶那讲桌的瞬间,一个趔趄已推动得他重重向前蹿了一步!

幸亏沈幽兰眼疾手快,上前紧紧架住了他的双臂,才避免了一场摔倒的危险。

于福醒来,见自己正绵软地倚靠在沈幽兰的臂膀上,惊讶得如弹簧般弹开,待稍稍镇定,就又拣起脱落到地下的教本,抻了抻上衣,扶着走到讲桌的中央。

沈幽兰早已被于老师这种执着与坚强而感动得自惭形秽,她看了看于老师那苍白而瘦削的脸庞,就走上讲台,说:“还是我来吧。”一边就要拿于老师手中的教本。

于福紧抓教本不放,说:“我来。”

沈幽兰就极其同情而又勉强地笑着说:“身体都虚弱到这样子了,还要强?”边说边夺过教本,将胸前长辫悠到身后,再转向黑板,抬手笃笃笃一笔一划写下“秋天来了”几个粉笔字。

学生看着那黑板上好久没出现过的粉笔字本来就够新鲜,而且这字写得又是那么端庄、隽秀,就一个个高兴得跳起,叫着嚷着:“哦,兰姐姐上课喽!”“哦——兰姐姐给我们上课喽!”

这是沈幽兰有生以来第一次当老师给学生上课,本来就够紧张,而于福也不知是无力回家还是留恋他的学生,也或者是对沈幽兰的初次教学不放心而坚持留了下来,就稳当当坐在教室前排认真的听着看着。沈幽兰就紧张得不仅是不敢面对,而连满堂的学生也不敢去看一眼,只能是不断地翻动着教本,双眼紧盯着教本上那一行行小字,充满微微发颤而又极富磁性地嗓音说:“小弟弟小妹妹,我带你们读书吧。”接着就是她念一句学生跟念一句:“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一群大雁往南飞……”

如果那天沈幽兰不是同情或者说是被于福那种对孩子读书有着极其负责的责任心所感动而继续代课,事情也就不可能发生,但正是因为她没有及时离开,接下来事情的发生就是在所难免了。

如果说沈幽兰第一次阻止金霞去大山深处看望于福,就让金霞产生了一丝嫉妒的话,但那样的嫉妒充其量也不过只是瞬间的不愉快,而后来沈幽兰在垒楼房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大山深处发愣的时候,金霞就不仅仅嫉妒,而是由嫉妒变成了嫉恨;尤其是这次代课,于福明知她金霞是想当老师,而他不仅没有让她如愿,反而竟是指名道姓要去了沈幽兰——这就使金霞不仅是嫉恨,甚至理所当然地怀疑于福这次的生病是真还是假,是不是以生病为由,从队长那里将沈幽兰骗去,让她和他整天在一起亲亲热热……这样想着,金霞就越发着急,再上工挑水库时,虽然一如既往和队里的男女社员一道挑土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但眼前炫晃的始终都是于福和幽兰在一起眉来眼去卿卿我我的情形!这种妒火中烧的滋味曾让她多次想抽个时间去看看,比方某个中午或是下午收工,但不行,因为那时于福也散学回家了;她也想利用晚上或者别的时间亲自去于福家问个究竟,但好几次,当她走到半路上就又想到那次因为是她去了他家,才闹出小驼子发现字典的事,从此受到于家人好长一段时间的指责……这天,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说是她的肚子痛得厉害——因为那时要想请假,唯有肚子疼和头疼这两种病最容易得到队长的批准休息——因为这两种病就连高明的医生在短时间内也无法确诊,何况是根本就不懂医学的生产队长!请过假,她就提前一小时来到了小学校。

如果那天于福不是坐在教室里,尤其不该是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双手托腮,既像是在专心致志地听沈幽兰讲课而要为她找出教学的得失,而又像是在倾心欣赏沈幽兰那说话的慈软嗓音和优美的身姿;如果于福当时的话不是说得那么冲而是稍稍得体一些,那么,即使心胸再狭窄,金霞也不会立刻就闹翻脸,说出那些尖刻得让沈幽兰无法接受的话。

“人家上课哩,你看什么?”当金霞刚刚走到教室门口看到于福那全神贯注而又显得极其幸福地看着沈幽兰讲课,因而也就内心如烈焰翻腾而表面仍装得极其平静地盯着于福的时候,于福发觉了,劈头盖脑就是这么一句。

金霞顿时心火涌上,瞪着于福说:“怎么?我就是想看你!”说着,不仅是没收敛,反而趁机嘟囔着走进了教室,进上了教室的讲台。

于福大惊,急忙站起,拉住金霞的一只衣袖,说:“你怎么跑到讲台上?人家在上课哩!”

金霞不仅不下讲台,反而一个扭身,挣脱于福的纠缠,两眼充满嫉恨和讥讽,说:“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你们两个的上课?”说着,已走上讲台中央,有意无意地将沈幽兰往讲台下排挤。

沈幽兰尽管当时正背对着学生在黑板上写字,但当转身发现金霞就站在她身边,尽管她还没来得及去看金霞当时的脸色,但凭借她的直觉,就已经预感到金霞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就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于是就极其平静而主动地向讲台的另一端让了让,拍着手上的粉笔灰,这才笑着说:“金霞,你不是说想当老师吗?这几天,于老师身体一直没还原,你来得正好,就帮于老师教几天吧!”

“这怎么行?教书也不是做游戏,怎么能朝三暮四随便换老师呢?”于福还想把金霞拉下讲台,说:“来来来,有事到外面跟我说。”

金霞再次挣脱,无不蔑视地放鼻孔中“吭”了声,说:“跟你说什么?我是来看沈老师上课!你能看,我就不能看呀?是不是就多了我一个?要是嫌我在这里碍了你们的事,你就明说,我会马上离开的!”说着,就牢牢地霸占住讲台的中央。

满堂的学生茫然无知的看着发生在讲台上的一切。

沈幽兰无奈,只得强忍尴尬,佯装不理,我行我素,走到讲台下带领学生一遍又一遍反复朗读课文。

于福当然不能允许这种现象继续下去,就再次拉着金霞往门外去。

金霞以为那带领孩子读书的幽兰是在有意刺激她,再见于福拉扯她,心中那种火气更是无法按捺,便大声叫嚷道:“不走,不走,我偏不走!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这个糊涂蛋!人家是一脚踏两只船,在玩弄你的感情,你还把人家看成是真心一片!你这个糊涂虫!你这个糊涂虫!”说着,两只小拳头就如敲打拔朗鼓般捶打着于福的脊背。

于福慌乱了,慌乱得六神无主,就只得用双手紧紧捂住金霞那张不住喷沫的小嘴,说:“你你你……”

当于福松开手时,只见满堂的学生一片混乱;再找幽兰,幽兰早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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