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死鬼见我进去没几分钟就又走了出来，赶忙询问道：“这么快就出来了？你进去都说什么了啊。”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做坏人奸，做好人要比坏人更奸。
“吐死鬼，你说我做得对么？”我看着吐死鬼说道。
吐死鬼知道我的意思，他一手打开了车门，扭头对我说道：“你也迷茫了么？我不知道，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要我们用一辈子来回答。”
人生是个不断选择的过程，而一旦选择之后，就没有办法后悔，只能继续走下去。或许正如吐死鬼所说，这个问题的答案，要我用一生才能搞明白。
当我们两个再次回到市局的时候，王月娥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招供了。闫知著带着她全城寻找被她丢掉的尸块。在抛尸的时候，为了不让别人看到，她只能用黑色的垃圾袋将那些尸块装起来，扔在榆州市全市各地。
大多数的尸块都被找到了，还有一部分的尸块，不知道是被野猫野狗叼走了，还是被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雨冲到了别的地方，已经没有机会找到了。而即便是那些找到了的尸块，也全部都腐烂严重，不见皮肉，露出了森森白骨来。
安画微吃过午饭之后便一直呆在解剖室里，一边检测尸骨的dna，一边将尸骨拼好。而我则成了安画微的助手，负责将那些腐烂的尸块一块块的递给安画微。直到夕阳洒在我们两个人的身上时，安画微才终于将所有的尸块都检测完成，并且将所有的尸块都拼在了一起。
安画微看着这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说道：“我想象不到，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又是一种怎样的动力，才能让王月娥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活活砍成了十八块。”
我看着那支离破碎，还有一部分残缺的尸体，久久说不出话来。
“可能，那是一个母亲最后能做的吧。”我说道：“那是罗丹的最后一个要求。”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闫知著带着王月娥走了进来。
闫知著对王月娥说道：“满足你的心愿，看女儿一眼吧。”
王月娥也没有走过来，站在门口远远往解剖床这里看。只是看了一眼，她就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哭了起来，一眼也看不下去了。
“带走吧。”闫知著对着旁边的小刘说道。
小刘点点头，拉起了王月娥来，离开了解剖室。
闫知著淡淡说道：“找尸块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掉，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了。”
“盖上吧。”安画微对我说道：“只是罗伟和王月娥都在公安局了，不知道给罗丹来收尸的，会是谁。”
我轻轻的将一张白布盖在了那支离破碎的尸体身上，隔断了俗世的烟火气，阻断了人世间的爱恨。
闫知著对我说道：“马上就晚上了，你们早点回去把。最近接连忙碌了这么长时间，也都累了吧。我一会儿把罗伟和王月娥移交到法院，剩下的就不是我们的工作了。”
说着，闫知著转身离开了。
安画微脱下了口罩手套，将自己的白大褂放在一边。我随意将自己的手套和口罩放在了一边，安画微却小心翼翼的将用过的手套和口罩都放在了黑色的塑料袋子里，扎上了口子。她的动作很轻，像是一只柔软的小猫。
“这东西上的细菌太多，不能随便乱放。”安画微说着，转身走到了最近的洗手池。
我站在安画微的旁边，打开了水龙头，水流穿过指缝，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当我关上了水龙头的时候，就看到安画微还在那边洗着手。她一遍一遍洗着手，足足洗了七八分钟。
见我看着她，她开口说道：“我们常年接触尸体的人，手上身上总有一种消毒水和尸臭的味道，不论我怎么洗，那种味道总是在我手上身上，似乎已经渗入了我的皮肤里。”
我看着安画微洁白如玉的双手，说道：“已经很香了。”
“是么？”安画微看着我。
“是。”我回答。
安画微万年冰冷的脸突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她开口说道：“既然你这么会说话，走吧，我请你吃饭。”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说道。
菜过五味之后，安画微看着窗外发呆，半晌她对我说道：“宿罪，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和你说。”
“什么？”我放下了手中的刀叉，认真听安画微说话。
“依依给你缝合脖子上伤口的时候，你沉寂了。”安画微说道。
我想起了不久前在医院发生的事情，明明过去了不到八个小时，可又觉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我记得自己为了不让麻醉药影响大脑，选择了不用麻醉药。那个时候安画微紧紧抱着我，让我觉得既温暖又熟悉。
“是。”我对安画微说道：“后来应该是花花公子出现了。”
安画微却是摇了摇头：“不，在这之前，小男孩出现了。”
“小男孩？”我没有想到，很多年都没有出现的小男孩，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安画微举起了面前的咖啡，轻轻呡了一口，开口说道：“但是出现的时间并不长，不到二十分钟。”
“他说什么了？”我很好奇：“六岁那年的事情，他开口了么？”
安画微举着咖啡杯缓缓摇动，看着里面的咖啡逐渐旋转了起来：“我问了，但是他选择了逃避。他只想要找妈妈，只想要吃冰淇淋。看起来在小男孩的世界里，有妈妈陪着和能吃到冰淇淋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听着安画微的话，我的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画面，安画微将我抱在她的胸前，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而我也明白小男孩为什么会出现了，我的母亲是一名法医，安画微同样也是一名法医。
在所有人都觉得那种消毒水味道和尸臭味道诡异而难闻的时候，多少个夜晚，我就是闻着那样的味道入睡的。对小男孩来说，那就是妈妈的味道。只是现在的小男孩还没有勇气去面对，或许只有在我找到凶手，才能了结了他的心愿。
我看着安画微，在西餐馆幽暗的灯光下，淡淡的光线洒在她的身上，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我不禁又想起了罗素来，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走吧。”我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去看备注，发现竟然是李狱长。
“喂？李叔叔。”我开口说道：“有线索了么？”
李叔叔笑了起来：“是啊，看把你着急的，这件事情还要慢慢来，太着急了可能会遗漏很多线索。经过一个来星期的整理啊，我把所有犯人的资料都进行了归类，找出了这么几十个可能是凶手的人来。”
“不过呢。”李狱长继续说道：“当年也不是没人从这个方面入手，但依旧也是没有什么线索。不过我也想不通，你父亲当年三十多岁也是正当壮年，而且身手矫健，怎么会被一个入室的蟊贼杀死呢。”
“世间多得是想不明白的事情。”我缓缓说道。
李狱长叹口气：“是啊，人们都说四十不惑，我都快六十岁的人了，也没把这个人生活明白。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你就什么时候来叔叔这里，我把这些档案都复制了一份，你可以随时拿走。毕竟你也是一名刑警了，有权力看这些。”
“现在方便么？”我赶紧问道。
李狱长说道：“方便，我刚准备回去，你来榆州市监狱找我就行，我和人打好招呼，你们直接来狱长办公室就行。”
“好。”
挂断了电话，我对正在擦嘴的安画微说道：“安画微，方便的话带我去一个地方。”
安画微耸耸肩：“方便，反正回家了也是一个人看看电视，不如带你跑一趟。”
坐上了安画微的车，我问道：“你不和你的父母一起住么？”
安画微发动了汽车，说道：“再过三个月，我就整整三十岁了。一旦我回家，我父母就会给我安排无尽的相亲，让我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吃饭，这种事情我不喜欢，也做不来，干脆就不回去了，自己租房子住。”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想到一脸冷漠的安画微坐在相亲对象的面前，十分钟也不说一句话的场面，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想笑。
一路来到了榆州市监狱，和狱警打了招呼，我们径直往狱长办公室走去。
“李叔叔、。”我开口说道。
李狱长对我点了点头，又指着我的脖子说道：“你脖子怎么了？”
“受了点小伤。”我说道：“档案呢？”
李狱长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和你父亲真像，每次他挂了彩，也都说受了点小伤，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你是刑警，我也不劝你什么，那是你该做的，可也要注意方式和方法，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命。”
李狱长看着我的眼睛，似乎要看穿了我的灵魂。
直到我点头之后，他这才指着办公桌上的一叠子档案说道：“这些都是我亲自给你整理出来的，你带回去吧。”
“谢谢李叔叔。”我说道。
李狱长点了点头：“慢慢来，比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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