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想的,不同于以前提出的大暴动。那次是要一次性推翻洎江甚至本省的反动派统治,那完全是不可能实现的空谈。
现在我考虑的这个计划,只是发动群众,给反动派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党的力量,知道革命群众的力量。在客观上,牵制他们进攻苏维埃红区的军事部署。再说,我们搞工运农运,是做什么?运动嘛,就得给反动派闹出点事情来-------”
申强稍稍有些纳闷:“难道省委最近有了什么新的决议精神?
手枪队虽然并非直属省委管辖,但如果有需要,出手相助是理所当然的。当然如果行动规模大,还应该请示总部-----”
申强想到这里,看看市委书记老代表。
老代表磕磕烟斗,说:“费烈同志,你做了很多工人和农民同志的工作,这很好。你的意见,可以由市委讨论研究。不过,作为我个人,不同意你的农民暴动工人罢工的计划。”
这话说得很干脆,出乎费烈同时也出乎申强和老郁意料之外。
老代表说:“我受上级信任,主持洎江市委工作有两三年了,也算对洎江地下党组织的工作环境,任务特点有了比较多的了解。我的体会啊,这里好比是敌人的铁嘴钢牙口子之间。反动派的力量强,很警觉。
洎江的地下武装手枪队,在完成必要的战斗任务的同时,还得尽量争取不引起对手的注意。即便是在洎江的行动,最好也是让敌人以为我们是从外面派进来,打一拳就跑的武装队伍。这样,我们就能常常出其不意地占到便宜-----
这可不是一般的便宜,”老代表继续道,“咱们洎江地下武装队伍干的,总部和系统上级,以及几处地下省委省工委,都有好评价。说明咱们的地下武装,方向对头,成绩尚可。
可如果咱们现在运用现有的秘密武装,在敌人重兵把守区域之中搞农民暴动,慢说不成功,就是成功了,恐怕也坚持不了几天,得不偿失。而城市工人大罢工,暂时也没有什么明确意义,反而会暴露咱们的力量-----敌人正着急找不到我们,这一下投其所好,敌人几口咬下来,我们要吃大亏!”
费烈的热情,遭遇了这一瓢凉水。他略微发愣,说:“老代表,我呢,虽然担任了省委委员,却没有指示市委尤其是手枪队开展大行动的权力------我的意见,您不同意,老郁也不同意,”他看看申强的表情,“那市委的意见,就是不同意了?”
老代表说:“从单方面来说,在工作任务方向变化上,省委如果有正式决议,总部批准,我们市委理所当然应该执行。紧急情况下单项特别任务,市委和手枪队都应该采取积极行动------现在老费同志你根据掌握的情况,提出行动计划建议,这个,我们市委可以先表决一下。”
费烈说:“这还表决什么?”
老代表说:“按照上级一贯决定精神,连本省省委和洎江市委,都不能随意动用手枪队武装。老申老郁带队伍,直接向总部和系统上级负责。严格说,洎江市委还应当多配合手枪队工作。为了工作方便,才让老申老郁都进入市委-----这个,老费同志你知道的。我看,你先耐心等一等,休息几天。你的意见,我们争取尽快向上级汇报一下。也许,上级根据情况变化,斗争需要,采纳了你的意见呢?”
另三个都知道,老代表口中的“上级”,已经不仅仅是省委,应该是还
有总部和特科系统高层的意思在内了。
费烈无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申强见费烈脸色不好,说:“老费,你这一段忙,先休息休息,怎么样?在队里转转?老队员们有的还没回来,你还没见上。有的弟兄还挺想你的呢。”
费烈说:“队里还在这老地方,我来看也方便。我刚从乡下回来,先在家歇几天吧。”
申强说:“那好。我正好要回家去。你到我那里,咱们喝两杯。”
老代表和老郁都听出来,老申要跟费烈聊一聊,免得这老兄心中郁闷。
老代表说:“老申你正好快回家。你们代我和老郁喝点。我和老郁再商量些准备转移的事情。”
卢秀儿没回来。阿嫂听申强说,“来了同志”,便炒了几个菜。
两人喝着聊着。
费烈叹口气道:“老申,你现在干得红红火火啊。
我原以为这工运农运一起弄,能作出大成绩来。不想,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我这憋的,还不如就跟着手枪队,干得痛快。”
申强说:“老费,你说笑话了。你现在负的责任重啊-----”
聊一阵,费烈问道:“哎老申,夫人还在电台吧。那电台,还在老地方?你们常常分开,也是不容易。”
申强说:“老费你的太太不在洎江,就更不容易了。”
费烈说:“她非得要回江苏老家去。留不住,几个月前就走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们这里忙起来,我也顾不了家-----”他说着,端着酒杯发愣。
申强说:“老费,老费,你想什么呢?”
费烈说:“啊,没有,没想什么。”他举起杯一饮而尽,说:“喝!”
申强见老费终于豪爽劲上来了,便也将杯中酒喝干,让老费看杯底,两人都笑了。
“老申,哎,你以前在苏区的时候,像这样喝酒的时候,不多吧?挺苦的吧?我去过乡下山里,那边同志们,不容易啊!”
他又细看一下申强眼神,说:“老申,你倒是很喜欢苏区生活啊。”
申强思想神驰,边倒酒边道:“老费,那边环境不一样------苏区群众,跟我们共产党,心贴心啊!”
费烈拿起酒杯,又灌下一小口去,接口说:“是,苏区好,可惜太小,条件也差。”
申强一呆:“老费,你说什么?”
费烈也呆一下,道:“我说,苏区好,就是面临局面严重,那边同志们要努力斗争,粉碎敌人围剿,任务重啊。”
申强说:“是是。哎,老费,你要是回手枪队来,我可以要求早些调回苏区去,不过,这手枪队长的职位,可是不够高哟。”
费烈笑道:“说笑话了不是?现在手枪队长政委的职务还不够高?其实说起来,我现在管的事,才真地高不到哪里去。咳,我当年在纠察队的一位同事,现在上海一家公司做管事,每个月,大洋二百。哎,我说老申,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这说笑话哪,喝酒!”
第二天晚上,卢秀儿从秘密电台驻地回了家。吃罢晚饭,阿嫂带庆儿在院子里看天空星星,给庆儿讲故事,让小两口亲热说话。
-------见申强皱眉想事儿,卢秀儿说:“哎呀,想什么呢,”她抽抽鼻子,“咦,屋里有酒味,有同志来过?”
她这一问,并不一定要申强回答。
申强觉得老费来过的事并不需
要向妻子保密,笑说:“秀儿你的鼻子好灵-----昨天老费来喝了两杯。”
“哦。哎,老费怎么样?他的太太挺好的吧?”
“他太太?他太太早回江苏老家去了。”申强咕噜道。
“嗯?不对吧,我前天还看见他和他太太了。”卢秀儿奇道。
申强“哦”了声,突然一惊:“秀儿你说什么?你看清楚了?”
“那还有错?”卢秀儿笑道,“要找新的隐蔽台点,我前天到北城郊看房子,亲眼看见老费和他太太坐在一辆黄包车上。他太太很年轻,也很漂亮。两人还挺亲热。
我化了装,老费肯定没注意我。我当时也没跟他打招呼,只是觉着有些好笑,这老费,还挺罗曼谛克的-----”
卢秀儿说着,一眼看见,申强眼中愈来愈冷!
卢秀儿一惊,猛然想到什么,“啊”了一声。
她想的是:“那个女人是谁?不是老费的太太?如果是,为什么老费要对申强说谎?如果不是,那又是谁?”
申强白天忙了整整一天,晚上秀儿回来团聚------这才刚静下来一些,他就在想费烈的事情。
他觉得,“老费变了不少。好像更会享受了-----老费是大城市人,生活习惯不同,也算正常,只是老费现在谈吐和以前大不一样------”
申强脑子里翻腾起来。老费的太太他见过,绝不是卢秀儿见到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是谁?这里面有什么名堂?老费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老费,壮汉一条,太太不在,找个相好的,不是没有可能,一般来说,也不能算是特别大的问题。
只是,老费他身负要责,找的什么样的女人,组织上不知道——小覃一向总负责几个省委省工委同志们的安全,像老费这样的,都属于小覃兼管的范围。小覃跟我说过老费的家属情况,方便我们洎江组织适当时候予以关照-----昨天老费还跟我说他的家属在乡下,可是-----看样子,老费这样的生活变化,并不打算报告组织,这就不大妙。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申强骤然紧张,说:“秀儿,我得出去。去老代表的住处找他。如果有事发生,会有人来通知你,一切都按预定应急方案办。”
卢秀儿用手理理头发:“你去,放心。”
她曾经多次经历过危急时刻,遇事常显出超出一般人的镇定。
一见到申强,老代表就生气地说:“这个老费,费烈同志,有些想要蛮干。”
他看看申强,解释说:“老费这个不行,他要到省委告我们。”他把几张纸递给申强,“你看看,你看看。”说着,手直抖。
申强读这几张纸。
这是费烈写给洎江市委的一封信。费烈在信中说,自到洎江之后,和同志们并肩战斗,自认为对洎江的工作,已尽绵薄之力。上级调他担任省委委员,具体工作是洎江等城市工运以及东南区域农运的发动,现在,自己在工运和农运两条战线开展得不错-----为了能够对革命事业再多做些贡献,他提出了新的工作计划,如能实施,当是对反动派的有力打击----
“洎江市委的同事们不理解,不同意我的目标计划,表示不能出动力量协助发动暴动罢工等等------我认为,唯有到省委和上级负责同志晤面,请求理解和支持。我意无它,仅为主义事业兴旺。望洎江的同志们谅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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