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信这样不停地争取“进步”，正是热情投身共产革命青年的正常表现。
当然，真相是，他要更“进步”，加入共产党，才有更多的机会摸清师范学校赤党底细！
令他真地心惊的是：姚先生这样的人，居然是共产党！
望着姚先生,听他沉稳地讲述赤党党章中有关条款，小信怎么也难将面前这位，眼镜后双目中闪动着智慧的光彩，热情从话语中洋溢出来的共产党人，和平日里在课堂上戴着眼镜，摇头晃脑,于诵读古骈文中自得其乐的老先生，融成一个人。
小信诵读誓词，语音铿锵，语气坚定。他想到：“这就是干秘密工作的人可能遇到的情况。妈的，够刺激！”
姚先生和另两个学生党员都与两位新党员握手祝贺。
随后姚先生说：“现如今，咱们师范学校的党组织力量壮大了。上级指示我们，准备迎接新任务。具体任务下达之后，我们再研究制定行动计划。”
小信向上司密报了姚先生的话。
他自己估猜：“会是什么样的行动？发动学生闹事？可能性似乎很小-----”
省城有两所中学的学生，发动了学潮，抗议国民政府从九一八以来的一系列政策大计。政府有关部门公开秘密两方面下功夫，捉了二十几个，判了五个，其余的命令学校开除他们学籍------就算压下去了。学潮中，小信所在师范学校出奇地相对平静。训导主任还得了市党部的表扬。
小信相信，师范学校的赤党分子一定计划了要搞什么名堂。师范学校的赤党组织，应该不比那两所中学的赤党组织力量弱。“-------真要闹起事来，赤党在师范学校掀起的浪头，应该高过其他学校。他们不闹，说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小信用通过训练，变得敏锐了的眼光，冷冷看着，静静等待。
他也不是纯等待。最近一次报告中，再报一名确认了的赤党党小组成员姓名后，他告诉上司：“-----以卑职观察小结，师范赤党组织力量已经大体清晰------”其余的话他就不说了，意思已在报告中：“何时动手铲除？”
作为秘密情报人员，最担心的，一般为两种情况的发生：第一是自己的安全出问题；第二，行动时机贻误。
而这两种最坏情况的发生，通常都是因为泄密造成。
泄密渠道不外乎两个方面出现，一是自己身上；二是外部，尤其是侦缉部门内部他人泄密。
小信每周除了周末回家，其余时候住在师范学校简陋的宿舍中。他从来没有说梦话的习惯。过去从来不担心自己做梦时候说漏嘴。直到混入共青团之后，他开始有了这方面的担心。有时从梦中惊醒，都是在梦中正想要和别人说话，猛地意识到，“好像是在梦中”，便惊醒了------
小信“每日三省吾身”，以此确保自己言行无误。
侦缉队那边，保密措施做得很好。小信想到：“要是学校里的赤党知道了我是政府秘密人员，还不早就把我收拾了，或者他们跑个没影儿？”
表哥柴中尉在匪区那边做秘密工作，这个是小信先
猜测，后来见到表哥时候才确认的。有表哥的成功在前，小信的信心更足了：“表哥的任务，保密难度比我这里，只高不低，他都能坚持住，可见只要认真落实好每一个细节，就不会出问题------”
最难的，其实还是进一步探听赤党的秘密。
小信在受训时候，就已经从课程中学到了，秘密情报人员打探秘密，最重要的在于两方面：赤党的行动计划，以及赤党的组织情况。
而这其中，更为重要的，自然是赤党的组织情报——有些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居住。
这一条掌握了，不管赤党分子有天大的惊人行动计划，都可以由政府铁拳出击，一举捣毁其组织，从而让危害消弭于无形。
小信终于得到了有关师范党小组任务的确实情报。他立刻报告了上司。
“赤党上级下令，准备一批学生党团员，大约不到十人，在一个月内，离开学校，进入苏区去，我是其中一员。”
小信自认为，自己提供的关于师范学校赤党组织及其任务的情报，已经足够上司下决心，尽快动手，从而让自己在秘密队伍的功劳簿上，扎扎实实地记上一笔。
他还想到，“见习少尉的见习两个字，就可以去掉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设想的，上司下令动手，一举捣毁师范学校赤党组织的行动没有进行。而关于他的军衔，反倒先落实了。
这天早上，小信在小操场上漫步。学校早操开始的钟声响起时候，他向学校大门外看去。
从他所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一个卖烤红薯的小贩。
小贩就是普通的小贩。小信需要看的，是买红薯的人。
他看见了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背影。
学校早操开始钟声停了之时，那着灰色长衫的男子，将右手抬起过肩，好像在对光看他自己手中的钞票。
男子并不回头，等前面的人买了红薯走了，他接着买，然后走了。
小信不是第一次这样看到这个男子的背影了。
有的时候，这男子在钟声敲响的时候，已经在买烤红薯的具体过程中。那样的话，男子也会抬起右手来，有时候手里拿了只红薯，有时候好像是觉得烫，将右手的红薯倒手到左手，右手抬起，在早晨凉爽的空气中摆动------
抬右手的动作，只是为了防止正好有同样衣着的人，在这时候正好来买烤红薯，造成小信的误会——小信每天早上在这时刻，扫一眼有没有上级紧急约见的信号——这个时间点，穿这灰色长衫的男子背影，举起右手-----几个因素组成，可保误认信号的几率降到最低。
中午，小信到达了警备司令部侦缉大队外勤分队秘密联络室。
他意外地见到了自己的国民革命领路人，表哥柴中尉。
除了表哥，副大队长兼外勤四分队队长和另一名上尉军官也在场。三个人见小信到达，都站起来和他握手。
小信高兴加上激动，说：“队长，长官，哥。”
副大队长开玩笑说：“见到你哥了，话都不会说了。”
柴中尉说：“我听上司们
说了，你这一段干得不错。”
小信说：“全靠上司们栽培！”
副大队长说：“小信，现在给你看一个东西。”
打开桌上的卷宗，拿出一张纸，和一张军官证。
小信一眼便看清了，这是实授自己少尉军衔的上级命令。
接过证件打开，看到自己的名字和照片。他合上，递回给副大队长。
他腾地就是一个立正敬礼：“谢谢长官！”
副大队长把命令书和军官证又收进卷宗里，说：“队里替你收着。”
以小信现在秘密身份，当然不能自己保存任何此类文本。
副大队长又说：“这样的档案，不交档案室，在我的办公室保险柜里。到目前为止，知道你身份的人，不超过五个。”
小信感激道：“谢谢长官！”
副大队长继续道：“同样，知道你现在任务的人，也不超过五个。”示意边上的上尉，“这是游上尉，他和你哥柴中尉，还有我，知道你的身份任务。”
小信向游上尉敬礼。
副大队长说：“按照黎科长命令，现在由游上尉和柴中尉两人具体负责这边案子计划。我还有别的事情，就先走一步。你们计划好了之后，告诉我，我好安排弟兄们出动。”
副大队长走了。
柴中尉说：“小信，现在咱们听游长官布置任务。”
小信立刻打起精神。
游长官说：“要是从秘密工作方面看，二位都可算是有经验的好手，尤其是柴兄，我应当向你讨教。
不过上司既然安排了，兄弟我就理所当然地要执行上司决定的职责。”
柴中尉和小信少尉都认真地听，没有半点不满情绪。
从事秘密活动的人们都知道，听从上级的整体安排，也是保障生命安全的要素之一。
“由你走”说：“------小信报告了师范学校赤党分子的计划，小信你在的这个赤党小组，要出发去匪区。
我们已经和上司一起，对这个情报做了分析和判断。
根据其他渠道所得情报综合判断，赤党组织的这个计划，应该没有什么虚假。
上峰决定，小信已经在这帮赤党中站稳了脚，要用好这个有利条件！
这回，咱们要争取办成三件事：一，顺藤摸瓜，摸到赤党高一层组织。二，在这帮赤党去匪区的过程中，发现他们的交通线，弄掉它！三，最后将这帮赤党学生一网打尽，对了，还有他们的赤党教员。”
小信见游长官和表哥都望着自己，便说：“我坚决执行上峰命令。”稍稍迟疑，又说：“后两项任务，我到时候随着往苏区——往匪区去的队伍走，方便执行。这第一项，找赤党高一层组织——”
游上尉微笑摆手：“这个，队上另安排专人，哦，就是我和你表哥柴中尉一起负责。目前第一项其实已经在具体实施中。也是靠小信你弄到的情报，就是从姓姚的教员那里入手。”
小信微松一口气。他知道，“入手”无非就是监视跟踪那一套。姚先生现在自然已经在侦缉队专人的严密监视之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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