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蘑菇却只是嘶嘶地含混不清地吐着字句。
梁子久侧耳听了听,听出年蘑菇说:“----这个,老书记有规定,必须见到上级领导,才能说出来----”
梁子久笑道:“好好,老年,你遵守纪律,对的。我一定尽快联络上上级领导。你想出去到石屋里住,我就要批评你了,你现在的状况,到石屋里住,万一来了敌人,怎么办?你就安心在这里吧,我抓紧寻找联络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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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党组织来人了!
有些意外的和板栗毛栗的相认,让梁子久信心大增!
“老子到底没白弄两个伤疤在身上头上。看来,再坚持坚持,混过去的可能性极大极大!
成功了,老子的功劳就是极大极大!”
可是,几乎同时前后脚来的,居然还有黎科长派出的紧急联络人员!
而且,紧急联络人看见了梁子久保留在山道边的联络暗号!
更糟的是,那联络人竟错以为赤党老林是“山货计划”执行人,说出了要传达的上峰命令!
梁子久听懂了,心头大震!
他情急之下,标枪出手,杀死联络人。
梁子久感觉到:“现在,算是最危急关头!
老子不能自乱阵脚。
赤党们现在应该就在这山道下面不远,老子就是翻脸,顶多也就是杀了这老林,下面什么情况,老子一点都不知道,杀出逃路的把握不大----
老子这么慌做什么?老子根本就还没露出任何马脚嘛!
只要这帮赤党一时弄不清楚那联络人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子就还有机会。
老子是多弄些情报再逃,还是稍有空隙就逃?
还是随机应变吧!”
梁子久又想:“赤党能把事情布置安排得这样巧,这样准?还真能把先前还不知到底是死是活的兰四,刚好弄到这里来?
赤党的情报机构,从赤匪上级到这山区,能够像董股长黎科长还有工程师上司他们那样,方方面面都安排得细致入微?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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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久和林世山到达石屋,不见板栗和毛栗。梁子久暗暗心惊,急忙和林世山出去找。
终于找到正在山坡高处的板栗和毛栗。
听板栗毛栗说,“听到有声音”,梁子久更加心惊,糊弄了孩子们几句,四人下到石屋里。
梁子久想到:“他妈的,这是年蘑菇那残废,想办法弄出来的声响。老子还得去灭了那个隐患为好。”
眼看林世山下山去,火把点点亮,绕来绕去下了山岗,走得远远,消失在黒暗的远方低处。
梁子久到屋里看看,板栗毛栗都睡着了,便立即行动,在暗淡月色下,摸向秘密岩洞。
他说:“老哥,你好吗?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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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两年发生的种种,幕幕令人惊心动魄。在这一刻,如同闪电照亮梁子久脑海。
梁子久想:“看来老子应该早点撤退,现在看情况,先结果了这年残废再说-----”
年蘑菇嘶哑地说话。梁子久俯身下去,听清了年蘑菇说的。
“老单,你搞什么鬼?”
“怎么了?老年?”
“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话。”
“净胡想,要是有人来了,我还能这样到这里来?”
“啊,倒也是。”
这时候,梁子久看见,年蘑菇腿边靠里,有一块石头,拳头大小。
“他妈的,”他心想,“这就是这残废用来敲打石壁的家伙了。老子把这岩洞里收拾得这么干净,除了这盏煤油灯,什么硬东西都没有,还是漏了这块石头。妈的,差点弄漏了----”
他轻轻地伸手,摸起这块石头。
年蘑菇又嘶嘶出声。
梁子久侧耳听。
“老单,我想了想,还是跟你说老书记交代给我的情况,就是三县苏维埃秘密班子的名单----”
“老年,你还是等我联络上上级再说不迟。”
“老单,我想,我跟你说了,你去找找这名单上的人,说不定,就联系上组织了-----”
梁子久心中大骂:“他妈的,你个年残废,一年多不说这个名单,让老子找组织,这会儿要说,为什么?你难道感觉得到老子身上的杀气?”
就听年蘑菇继续嘶嘶出声。
“老单,我觉得,我的身体好像不行了,老子快要死了。”
梁子久看看,暗自点头:“这是老子费了心思,又是药,又缺营养,用了一年多,才把你个残废弄成这样----”
嘴里说:“老年,你这是什么话,咱们还要回苏区,你还要给红军战士打草鞋呢!”
“草鞋是打不成了。老子手上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看来是要死了。我把老书记的交代跟你说吧。”
“老年,你死不了,也不应该死。好,你说,我记下,这也是为了主义革命,不是因为你不行了啊!”
年蘑菇点点头,开始嘶哑地说。
他说了三个人名,和这三个人居住的山村名字。
这三个山村,梁子久都听说过,其中有一个,他还曾经去那里“扩红”。
三个人名,梁子久一个都没听说过。
他看看年蘑菇的脸,暗想:“他妈的,不是糊弄老子的吧?”
从年蘑菇脸上,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只看出,年蘑菇真地已经极度虚弱。
“这残废,真地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年蘑菇说:“----还有四个,我这会儿头晕,有些想不清楚了----”
梁子久说:“老年,不急不急,明天再说。”
年蘑菇说:“那好,我先睡觉。”
梁子久气得暗骂,想一想,把拳头大的石头放进了怀里口袋中。
这时他好像听见外面有些动静。
看看躺下的奄奄一息的年蘑菇,梁子久想:“这残废,就留他自生自灭吧,要是他命大,再活一天,跟老子说完情报再死。要是今晚上就死了,也就是早一步而已-----”
他说:“老年,你安心休息。”
说完,他已经到了岩洞口下面。
急急攀出洞去。
四下看看,侧耳听听,便拉住吊藤,悠过去,踏上山道。
月色惨淡,山风索索。梁子久到得石屋门口,突地心头大震。
他端起枪,用枪口顶开虚掩的竹木门,向里看。
只见石屋里火塘中,余火闪亮,一侧地面上,隐隐可见两个孩子酣睡的轮廓。
梁子久心里一松,枪在右手,枪口低垂。
他向里走,边走边说。
“板栗,毛栗,我回来了。啊?”
他招呼孩子的声音很轻,最后这一声惊呼,却是从肺腑中冲出来,声音很大!
他呆望着眼前脚下,火塘边地面,毯子下,两段木头,都露出灰黑一截。
梁子久心道“不好!”立刻就要右手发力,顺枪起来——
就听有人在身后出声:“不要动!”
声音威严,不容质疑。
梁子久立刻停了动作,如同雕塑。
他从那声音中听出了浓浓的杀意!
“对,慢慢转身过来。”
梁子久右手依然提着步枪,慢慢地转身。
他看见,隐隐光亮中,石屋门口,站了一个人,身材高大,站立不动。
梁子久使劲集中目力,仍然看不大清来人面目。
这时候,却听得来人朗声一笑:“你可以听得懂上海话。”
梁子久脑中轰然一声,几乎晕眩。
情急之下,他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个!
刚才,这个人说的话,包括现在这句,全都是味道很足的上海话!
梁子久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却是能感觉得到,对方身上,冒出的神威之气,阵阵散发出来!
梁子久想到:“这要动手,我命难保!而且,这四周,对方已经布置好了多大力量,老子一点都不知道!”
他脑子里有另一个声音响起,一张脸闪出,这是董股长的声音和脸:“镇静!紧急关头,只要还没受重伤,就有逃生,以及反败为胜的绝大机会!----”
梁子久说:“老子的战友,有上海人,老子学的,咦,你是什么人?老林呢?你应该不是反动派吧?老子看不清你的脸----”
来人轻笑一声,说:“老林,你进来。”说着一闪身。
就见他身后一个人走出来,一手提了盏马灯,举起稍高,另一手将灯捻大了亮。
这人正是林世山。
梁子久眼光急速扫动。
林世山面容严峻,盯视梁子久。
刚才发话下令的高大汉子,这会儿面容也在灯光下显现出来。
梁子久迅速判定:“老子没见过这个人。”
就见这个高身材男人,面容看上去大约五十左右,目光锐利,看向梁子久。
梁子久感觉到了这个半大老头的惊异神色,哪怕只是一丝丝,一闪即逝。
梁子久心道:“哼,老子的这个惨相,没人不吓一跳。”
他问道:“老林,这是上级?”
林世山鼻子里哼了一声,依旧看着他的脸,像是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
梁子久迅速转念:“面前这半大高个儿老头,很可能化了装,一时看不出他的真面目----”
张口道:“老林,还有这位上级,你们什么意思?板栗呢?毛栗呢?我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
林世山的手抖一抖,马灯光闪动。
高个老头说:“你是年蘑菇?”
梁子久说:“是我。怎么,不对么?”
老头笑了笑,说:“升,兰四失踪,守撤自定。”
梁子久心头猛震,嘴里却问道:“这什么意思?咦,好像是白天老子杀的那个反动派说的话,啊,原来是这么说的,老子一直琢磨不明白,你是什么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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