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即便有了敌人埋伏,敌人也难以同时捕捉两个目标。也不便同时开火击中两个完全不同位置的他和老张头。
至于山道上遇到的路人中如果有敌人暗探,那就更不是他和老张头组成的一明一暗的前队的对手了。
林世山走了一段,看看已经上到了这山坡的上半截。再绕过山坡边,便应可直接看到年蘑菇提供的联络明点——石瓦土屋。
刚才他们议论过,年蘑菇同志是山里穷人出身,又在红军中磨练,战斗受伤,必定经验丰富,不会直接地毫无防备地住在石瓦土屋里。
他应该和小练小老汪他们一样,有明屋,有暗窟----
林世山绕过山坡边,看见了那幢稍高处的石瓦土屋。
离他也就一百多公尺远。
石瓦土屋那边静静的,不见一个人影。
林世山站了几秒钟,目光由远到近。
他张开嘴,深深呼吸几下,吧嗒吧嗒嘴。
他看见了,前面十多公尺外,山道边一个小坑。
小坑里清水聚满,波纹漾漾。
正是山壁上淌下清泉的一个歇脚小坑。
坑边最低处,有一小口,水从里面慢慢地流出,穿过山道上的两块石头之间,到了山道的另一侧,从一块石头上漫下去,散开,成为一幅小小的瀑布。
这本来是个极美的山间小景。
林世山只扫了一眼,便不再看那小小瀑布溅起的水花。
他走向小小的水坑。
水坑边上,石片光滑整洁,一看就知道,这是人工修造的简易取水之处。
林世山蹲下来,两手捧水,喝了一口,再捧再喝。
他想:“应该就在这时候,有人问我话了----”
这是隐蔽者最有利的问话时机。
这一声就好像在空中响起。
“那位客人,从哪里来?要向哪里去?”
林世山站起来,甩甩湿漉漉的手,又撩起衣襟擦手。
他脸上显出些惊诧之色,望向斜上方。
发出声音的位置大约在二十多公尺外,高处岩石林木之间。
也许在那块大岩石后面,也许在边上并排生长的两棵大树后面。
林世山的脸上惊诧,自然是为了应景。
他的心中,放下了一半。
因为暗号的头一句,一个字都不差。
他开始沉稳地回答。
“我从虎平县城西南十五里处来,要到伏虎坡外二十里的小村。老乡,你知道那小村的名字么?”
“我没去过,应该不知道。我猜,会不会是叫做睡虎庄?”
“不错不错,谢谢老乡。从这里去,哪条路近?”
“左边高崖,右边低沟,要去那里,客人请你等着。”
林世山站立不动,心大半放下。
所有暗号都对。
这是何总站长让几个人背诵了好几遍的暗号,是县委书记老刘专门设计的第二套联络暗号。
过去用过的第一套暗号,连县委在内,有大约十个人知道。
遵照上级指示,已移交的这一站的年蘑菇同志,早已经像张立山林世山小老汪小练
一样,不跟县里再有任何直接联系和工作交集。这套暗号,便由老刘专门设计,仅有老刘年蘑菇和何总站长这三条线知道。
实际上,老刘和年蘑菇都是单个人掌握这第二套暗号。
唯有何总站长带领的这个特别小队队员们,算是都知道这第二套暗号。
其实这第二套暗号,就是纯为交接联络关系而定。
只要接上了头,虎平地下县委就算把这一带储存了许久的专门秘密力量的主力,全交代给了上级特地组建的第十九号交通线特别建线队伍。
另外还有三个点四个人,都是预备的候选。建线前敌总指挥部,已经派出其他弟兄去落实。因为这边一块的审核考察落实任务,主要部分都已经完成,剩下的年蘑菇这个点,人员来路很清晰,正常连上就成-----总指挥等人去另一块了,中心任务是要兰四去辨认一下,确认个别的过去在城市工作过的弟兄,不是他过去认识的梁子久,后来的单时万----
再远些的两头区域,就不是虎平地下县委负责的地段了。
那边有那边的地下党组织,也都储备了各自人选地点。
就听得右边高处有索索声响,像是有蛇在迅速下行。
一道绳索像蛇般飞落而下,停住,一头在上,一头在下,微微抖动。
林世山抬头向上看,看见林深高处暗色中,一个人正攀绳而下。
林世山看那人身手,不禁暗赞一声:“利索!”
看看那人下落近了,林世山发现,来人腰背似有些佝偻。
他想起何总站长交代过的情况,暗自点头:“对得上----”
何总站长交代得很清楚,“----年蘑菇同志原在红军队伍上,战斗中负重伤,腰腿不好,腹部面部都受伤,有变形,这才放到地方工作。咱们弟兄见到他,不要惊异,要记着这仇,找反动派讨还血债----”
尽管有何总站长之前嘱咐,当来人落地后,转过身来的时候,林世山还是吃了一惊。
来人腰背明显佝偻,看上去,他的身材矮了一截子,不好判断受伤之前能有多高----脸部一道伤印,从右上到左下,斜横过面部正中。这伤印若在身体其他部位,不显什么,在人脸上,却是明显得很,弄得人面上看起来,多了几分凶杀之气。
来人上下看看林世山,问道:“这位同志,是老刘同志告诉你到这里来的?”
林世山点点头:“是。你是年蘑菇同志?”
来人目光一闪,明显有了些激动:“是我,我就是。总算等到你们了。”
说着,他往林世山的来路上看,又看看林世山。
林世山看着他脸上的伤印,心里又是一抖。“这年蘑菇同志,吃了多大的苦啊!”
他想起何总站长说的,“----年蘑菇同志已经知道他家里遭遇大难,也知道咱们同志弟兄已经灭了年家围子。他自己一来因为受伤重,基本痊愈后就转到地方,刚好遇到重大任务选人,他被选上,投入开辟联络点的活儿,加上等于毁容了,不愿让家中剩下的亲人见到自己的模样,就没回过家。这次组织上让咱们顺带完成这个送孩子的任务,至于两个孩子下一步怎么办,还要听年蘑菇同志自己的意见
,很可能要送到根据地中心去上学,这都是咱们干革命的将来的好苗子好材料----”
林世山伸手,和年蘑菇的手相握。
他只觉得,年蘑菇的手掌上,有伤痕。伤们都已痊愈,却是留下了永久的瘢痕。
年蘑菇的眼中有了些泪光:“同志弟兄,咱们上去!到屋里坐!咦?”
他又向林世山的来路看。
林世山当然知道年蘑菇在想什么,笑道:“蘑菇同志,当然不止是我一个人,你猜猜,我给你带来了谁?”
年蘑菇的手还和林世山的手没分开,一个劲地摇动,看得出来,他很激动。
“估计这激动劲儿,一时半会儿下不去。”林世山想。
他自己亲身经历过寻找组织的艰险急迫,对年蘑菇这会儿的心情,很是理解。
他望着年蘑菇的脸,笑道:“我给你带来了两颗栗子,一颗板栗,一颗毛栗!”
年蘑菇浑身一抖,握着林世山手的右手松开了。他脸上肌肉先是紧紧绷住不动,目光紧紧盯住林世山,然后有些失神地说:“两颗栗子,这位弟兄,你说的,是孩子?两个孩子?”
他急速地向林世山的来路再度看去,嘴里说:“两个孩子,他们在哪里?呀,我有好些年没看见他们了,他们都长高了不少了吧?”
他的两手因为激动不安,东摆一下,西摆一下。又看向林世山,仔细地看林世山的表情,像是在看林世山,是不是跟他开玩笑-----
林世山笑望年蘑菇,右手抬起,就要发出唿哨声信号。
这一瞬间,他的目光和年蘑菇的目光相遇,他心中一动。
他刹那间产生一种感觉,年蘑菇的眼光里,好像有点异样的东西。
林世山在信号声出口的最后一刻,主意稍变。
哨声响起,两短一长。
他发出的这个信号,是几个人商定的口哨信号中的最后一种。
设计的时候,何总站长还开玩笑说:“这第九种信号,使用的可能性最小。因为,咱们都让板栗毛栗去见他们的叔叔爹年蘑菇同志了,咱们自己还藏着掖着,缩头缩脑不现身,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啊?”
玩笑归玩笑,按照前敌总指挥部定下的计划原则,板栗毛栗送到年蘑菇那里,是一步必行之事,这是对受伤同志的一种尽责,是对死难红军亲属英灵的安慰,必须做-----而年蘑菇同志是自己人,是要担任重任的交通站站长,围绕他个人和他这个点的考核工作,必须不漏丁点儿地完成。若有疑问,宁可拖延,非查实了不可----
比方说,如果有了敌人,在暗中盯住了年蘑菇这个点这个人,咱们弟兄没发现,全面联络上,甚至住下来,这后面----不堪设想。
于是,稍有疑问,则必弄清。
由是,林世山发出了这预定的第九种信号。
他想到了,这个信号发出之后,两三个位置的同志弟兄,都会觉得有些意外。“怎么,还真地用了这个信号?”
这个信号,在这时候,等同一道已经预定好的命令。
各个位置上的同志弟兄,都得照这个做。
下面二十多公尺,山道拐弯处,出现了两个男孩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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