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三个喝了酒的码头工人中,有两个站到了正蹲着吃馄饨的黄包车夫面前。
一个说:“他妈的,你小子吃得这么香,懂不懂规矩?”
黄包车夫看看不对,端着碗站了起来,嘴里还呼呼地抽气,看来馄饨挺烫。
“这位大哥,呼,你怎么这么说话?我赶在这位大姐之前,顶多挡了她一碗的功夫,跟你们二位没什么关系吧?”
一个码头工人说:“什么他妈的没关系?你挡了这位大姐一碗,她就得晚一阵子,我们哥三个就得顺着往下晚一阵子。我们两个?你看清楚了,我们三个!”
另一个靠后些的码头工人也笑道:“不错,不要漏了我。”
前面那位说:“怎么样?算清楚了吧?你拦住小大姐一碗,我们都得晚,后面来的人就不说了,我们三个人,晚了三个人,你算算,是多少时间?”
黄包车夫嘀咕道:“三个?这样——”他好像真地算不过来这个账了。
这时候,又有一辆黄包车从一侧过来。
“兄弟,你小子自己在这里宵夜?忘了大哥我了?”
手拿馄饨碗的黄包车夫如遇救星,叫一声:“大哥,你来了,你看看,我在这里,跟这位大姐商量,先吃了一碗下好的馄饨,大姐让了我,这几个码头上的弟兄说,我拦了他们的宵夜,说是三个人,误了三个人的时间,要我赔他们。你来了,评评这个理!”
一个码头工人看见新来的黄包车夫身材高大,两眼有神,便说:“这位车夫大哥,你这位兄弟本来理亏,我们正说这事,也没说让他赔什么的——”
新来的黄包车夫说:“操他妈的,老子今天喝得有些发热,现在干脆,馄饨老头,你给我先来两碗大的,加些辣,老子索性辣到底,辣出头,出些汗——”
敢情这也是一位喝了酒不讲道理的主儿。
“由你走”眼睛不眨地,只看着一个人。
他看的是兰四媳妇。
这时候,“白牙”正乐呵呵地听看。
那边说着说着,已经动起手来。
“由你走”轻喝一声:“兰四婆娘有些不对!走,咱们过去!”
“白牙”一愣,赶紧跟在快步走出断墙头暗处的“由你走”身后,向那边走。
就在这时候,就听得卖馄饨的老头哭叫一声:“你们打架,不要砸了我的生意挑子啊!”
就听得滋滋呼呼地一阵乱响,炉子挑子翻了,汤水泼出来,遇上正烧得大劲的煤球们,这一通白烟黄烟升腾起来,弥漫开来!
只听得噼里啪啦轰隆刺啦乱响,还有拳头打到肉上的声音,人叫痛的声音,混在一起。
“由你走”呼啦掣出了匣子里的驳壳枪,大喝一声:“有人捣乱!都不要动!”
这几个喝多了的,已经混战成一团,哪里理睬“由你走”的喝声?
“由你走”冲到跟前,喝道:“都不要动!再动,老子就开枪了!”
“白牙”也冲到跟前,举着枪喝道:“他妈的,老子们是侦缉队的!谁再乱动,不要怪老子的枪子儿不认人!”
这几个人赶紧不动了。
烟雾稍散。
就听得
一个人怪叫一声:“他妈的,老子的车呢?妈呀,这是老子用半年的工钱顶住租下的,这可怎么得了?”
“白牙”看清是那个吃馄饨的黄包车夫,心中纳闷,一看,远处有一辆黄包车,正如飞而去!
再转过头来,这才看清,面前这几个人中,没有兰四媳妇!
“白牙”眼前一阵发黑。就听得“由你走”游哥吼一声:“你去那边,和‘大肚’拦追那一辆!”
“白牙”这才看清,另一个方向,另一辆黄包车也跑成了一溜烟,看看要消逝在夜色中。
而那个方向,“大肚”正站在路当中,向这边看看,又转头看屁股后面正在跑走的那辆黄包车,转过来大声问道:“‘白牙’!怎么回事?”
“白牙”到底也是训练有素的侦缉队员,立刻就像狗一般地窜了出去,一手提着枪,嘴里呼喝着:“‘大肚’,追它狗日的!咱们盯的,可能在那车里!”
他刚才已经看见,另一个方向的黄包车,走行速度虽然快,跟这个方向的冲过“大肚”哨位边的车子比,那辆里面应该有人,这一辆,好像并不像那辆那般沉重——而那一辆,有“由你走”游哥从那边追赶----
这也是生活经验和侦缉队员观察经验积累下,紧急判断。
“大肚”一听,立即发动,先跑起来,追赶跑远的黄包车。
很快,“白牙”就和他跑到了一起,然后超过他----
这边,“由你走”扫一眼几个人的各自姿态面容。
卖馄饨老头欲哭无泪,眼巴巴地看着“由你走”,估计刚才听见了“白牙”的亮明身份,希望“由你走”能够替他做主---
一个码头工人脸上都红肿了一块,正拿着馄饨挑子捅炉子用的铁条,和另一个拿了只铁勺的黄包车夫对峙。
这黄包车夫这时候已经斗志全无,“老子的车被人拉跑了!”他叫了一嗓子之后,把铁勺一扔,两头看看,似不知道追哪边的黄包车才是正确选择。
一个码头工人,怯怯地看“由你走”手中的枪,手里提着的馄饨老头切葱花香菜的小破菜刀也失手而落,在地面上当啷一声。
“由你走”脑子里轰轰乱响,也顾不得跟这几个罗嗦,“这几个很可能有毛病,可也许没有什么,到时候抓错了,就是都毙了,也没什么用!最要紧的,是抓住兰四媳妇!”
他在几秒钟内就做出了决定,立即拔步飞奔!
他直奔那辆眼看沉重得多的,却已经跑得很远的黄包车车影而去!
“由你走”的名头不是吹出来的,他的两条腿一旦全力发动,非同小可!
两个侦缉队员,“白牙”和“大肚”一起,猛追黄包车。
看看前面黄包车时隐时现,似要时刻消逝在夜色中。
已经冲到前面的“白牙”稍慢,回头嚷嚷:“‘大肚’老哥,你快一点!一会儿让目标跑没了,咱们就亏大了!”
“大肚”气喘吁吁:“妈,妈的,你说,目标一定在那黄包车里?”
“白牙”说:“一共两辆车,一辆走那头跑了,游哥追去了。不在那一辆里,就在这一辆里。妈的,几个人为吃馄饨先后,打架,妈的。”
“大肚”跑到跟前,跟上“白牙”一起跑,说:“妈的,这就好,憋了老子好几天,死不死活不活的,哎,咱们要不要叫上警察帮忙?老子喊一嗓子?”
“白牙”说:“还是先不惊动别人的好。队里说过,还是尽量悄悄地办。这不,那婆娘要跑,咱们跟上了,她跑不了,事儿就不算办砸——好,你看,那车子慢了!”
“是那辆吗?你没弄错吧?刚才有两三辆黄包车一起在前头走——”
“啊?我看不会错。喂!站住!”
黄包车早已经站住不动,却不是被他俩叫住的。
一个穿了一身绸缎衣服的胖老头,正要抬脚上车,见这俩呼噜噜冲到跟前,眉头一皱:“你们叫谁呢?”
“白牙”眦出满口白牙:“叫,没叫,没叫你,叫这车哪!”
“大肚”看看老头的脸,赶紧将提了手枪的手往屁股后面缩。嘴里道:“是献爷您哪。我们,这个,”他看那黄包车夫。
黄包车夫是个一脸络腮胡子的壮汉。
他冷眼看看“大肚”和“白牙”,问一句:“你们叫我?我这车,可从不拉客。”
“白牙”已然看出不对。
他心中叫苦:“他妈的,盯错了!”
这络腮胡子大汉,话说得很清楚。他这车,从不拉客。就是说,这是这位富贵样子胖老头的专车。
“白牙”看看,主仆两人站立不动,都冷冷地看他和“大肚”,也根本没把这俩手中的枪当回事。
不过,络腮胡子大汉的右手已经微微张开手掌,靠拢他自己的屁股。
这是要拔背后的手枪!
“白牙”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再一看老头冷冷的脸,“白牙”的脸上,汗珠冒出来。
“献爷!误会误会!我们兄弟是执行勤务,追这车,追过来,这个——”
“白牙”不知如何解释是好。
胖老头听出些端倪,脸一沉:“你是说,我的车夫是刚才被你们追过来的?”
“白牙”看看络腮胡子大汉,知道这汉子是面前这帮会大爷的车夫兼保镖,再看看大汉的脸,确认刚才拉车跑的,不是他。不禁心中叫苦,一眼看见边上的“大肚”,问道:“‘大肚’哥,你看清了,是这辆车?”
“大肚”急了:“‘白牙’,我没说一定是这辆车,你说的!”
“白牙”也上了火:“刚才要不是等你老小子,咱们能跟丢了?”
献爷见多识广,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俩,跑得慢,把侦缉队任务目标跟丢了,又错认了。
他摆摆手:“算了。你们忙去吧。”自己径自迈步上了车。
络腮胡子大汉恶狠狠地瞪了这俩一眼,身子一蹲再一起,轻轻提起黄包车车把,开步就走,也不跟这俩多说半个字。
一般侦缉队的伙计,哪里在这等帮会里数得着的一流保镖眼里?
还是献爷伸手打个招呼:“跟你们年队长带个好,到过年的时候,我请他。”又加上一句:“‘大肚’,公务事情重,你不要越吃越胖。”然后一缩身子,“走吧。”
“大肚”点头弯腰,毕恭毕敬:“是,献爷走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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