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帮会的小人物在聚会时候，时而细密商议举措，时而慷慨激昂，大有不打翻对手，决不罢休的气概。
“老子说，请他们到基斯耳路永香咖啡馆碰头商讨，咱们设三路人马。我和大哥二哥一起，先和他们谈。其实，谈个屁！就让他们退出基斯耳路就成！咱们也不去找他们艾斯路的便宜。
老四你带人，守在东头。
小傅你带上你手下手硬的弟兄，总有四五个吧？守在西头。
你们两路都等着，等到我们谈完了。大家冲过来，撂倒他们来商讨的狗屁东西！
巡捕房有大哥认识的人，咱们先送些白货过去，要他们不要管这事就成！”
“三哥你说的共有三路，还有一路是哪里的？”
“嗨，这个还用说吗？你看看周围，有没有认识的人？”
那被问的另一帮会里小头目左右看看，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独自饮酒的兰四。
“啊，原来帮里早就有了安排。这样就好，我老四觉得三哥的主意不错。大哥二哥你们看？”
兰四似乎完全没在意他们说什么的，只顾自己喝点小酒。
其实这一桌和这一个，都知道对方，只是兰四不说话，也不上去打招呼，他们也就不好过来请安什么的。
这种时候，也有这种时候的规矩。
那老三所说，只是不对面的暗中招呼而已，意思是，“请帮里放心，我们一定认真办这事情，也不怕动手----”
另一层意思是，“我们知道帮里派了高手您来撑腰，您老看好！”
通常这种帮会争斗，两方面都会注意到一定分寸。如果有对打群殴，也都不动真枪，不会轻易打出人命来。真出了人命，地方上警察还是要真力介入，不然没法向社会上交代。
动刀动棍打伤人，倒是常有的事情，一方服软，摆酒讲和，一方出医疗费，大度放过——以后，就是这一方收这块儿地利了。
真有打死人了时候，杀人者逃走，或是出头认账下狱，帮里会将一切兜下来，此时另一方死了人，早已折损士气——命谁都只有一条——，当会自动撤出。
而这种时候，地方政府上多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说不定负责的探长都和杀手有交情，最起码和帮会有来往，不然大家都没法弄钱过日子。
也有重重拿起又重重放下，坚决办到底的，那大多都是赤党案。那是国民政府较真到底的事情，任何帮会都不敢跟国民政府国民革命军还有总司令对抗吧？当然要协力而为，参剿赤匪。
兰四继续听这几个帮会小头目议论如何打胜这场利益争斗。
“大哥”亲自布置细节了。
“---我说，小傅你把你上次准备好的铁家伙拿来，吴哥说了，这回不怕，照死里收拾，死个一个两个的，不要紧----”
几个人全都有些发傻，看看咬牙切齿的“大哥”，又看看坐在不远处的兰四。
兰四也是心里一抖，这可是他没想到的！
“吴大哥也没跟我这样打招呼啊？这他妈的怎么回事？老子说要离开帮会，也替帮里做了一两件大事，吴大哥就在
这样大的事情上，不把分寸交代给我？啊呀是了，吴大哥是想让我搅进这摊子血水里，离不开帮里？吴大哥对我是不错，可我怎么能够随便就变化自己早就定好的主意，再继续在帮里干下去？”
下面听到的，更是兰四没有料到的！
帮会这部分的“大哥”说道，“大家放心，帮里这回派来的，是有名的高手，无论动空手拳头，还是动家伙，直到真火器，这大上海，没有几个是他对手！各位不用往那里老看，吴哥交代的，绝不会错！
所以，大家尽管放心！
到出人命的时候，也是对方死人！
他妈的，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弄到老子们头上来了！
小傅，你不用愁眉苦脸的，你就把家伙准备好。还有你自己练的棍法，这回都用得上！
你就照对方狠地方招呼，不管死几个，不会有事!
老子估计，咱们真动火，要他们命了，他们还不赶紧乖乖投降认输，让出这块儿地界来？”
小傅终于说话了，倒也直接干脆：“要是他们也准备了家伙，跟咱们拼命，怎么办？”
“大哥”有些火了：“他妈的，老子刚才跟你说的，你都没听见？还是你小子心里害怕？放心，真要出了人命，需要人去坐牢，也是老子去，不会让你小傅去吃牢饭！
他妈的，你小子平时像个小好汉似的，总是说得厉害，弄了半天都是嘴上功夫？真要到了这要命的关口，你小子怕被打死？”
这句话，终于激起小傅的火气来。
“大哥，你也太把我小傅看扁了！我听你的，现在就去准备家伙，再通知我那几个小弟兄。你说，几点钟，到哪个地界等着，你发什么信号作数？”
“大哥”笑了：“好小傅，这才像个样子。他妈的，就照刚才老三说的，永香咖啡馆外面，小傅你带你的弟兄，在路西边，那里有个成衣店，那是老子一个朋友开的，你们就在那成衣店里面等着。老子和二哥三哥，亲自去永香咖啡馆和他们谈判，给一点茶钱哄哄他们-----然后我们出来----
你们看见他们那帮人走过西边去，就冲出来，堵住西边路口，让他们退钱磕头！无论他们照办不照办，你们都下手，用铁棍打！
我们谈完了出来，走向是东边。我估计，他们头脑出来了后，知道我们走东头，他们会往西走。防着咱们的弟兄伏击他们。
如果他们不怕，往东头走，正好也落在咱们弟兄埋伏中——
老四你带人，菜刀为主吧，堵住东头！对方要是也有刀上来，你们就照死给他们劈上去。老子估计，你们只要劈翻一个，他们就会害怕逃跑。就会向西去，正好遇上小傅的铁棍队！
他妈的，老子已经给对方下了请客单子！他们接了！
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和他们开谈！
老子会在和他们谈判时候，说个活话，意思就是需要回来和手下弟兄们商议一下，具体如何让利----他们总会留给咱们一点时间。这样，我们先出门，等那几个乌龟王八蛋在里面庆祝一阵子，高兴一阵子，再出来，咱们两边一起发动！
他妈的，老子
们在那一块儿，苦了好些年，才稳下了养老婆孩子的基业，这帮龟孙子，刚刚从乡下来了几天，就要争老子们的饭钱？
老子们这回，有帮里老人支持，后面，哼哼，还有——老子就不说了，说出去，江湖上不怎么好听——大家记住，一切都有帮里老人支撑，有老吴大哥他们支撑！
他妈的，各位都不要怕，有帮里高手的真家伙顶上，咱们今天这一仗，是只赢不输！”
三个小时之后，兰四站在了基斯耳路上。
永香咖啡馆遥遥在望。
兰四不再向那边走，靠在一根电线杆边，看手中报纸。
他的身上有铁家伙，不过不是枪。
是一只秤砣。
兰四还在今天出门之前，就已经想好。
他知道帮里吴大哥不想放他离开帮会，无奈有其他帮里长老说话，要照顾兰四这个帮里的功臣。
帮里有长老说：“----离开帮里的弟兄，现如今有成百上千了。一日在帮，走到哪里，脱离不脱离，穿军装还是穿便衣，那都是有过在帮的经历，心里都有那么一块地方，存了咱们帮里的情义----”
看看社会上，倒也是这么个理。多高的军官，还能高过总司令去？不也在过帮？一日在帮，终生都会记得那一点情义----
还是那些长老们看得远，看这世界的变化，居然比年轻了好些的吴大哥之流，还看得清楚----
兰四已经估计到可能的突然变化，带了家伙——一只秤砣。
他不想带枪。一旦有事，亮出来枪，也许轻松解决问题，死不死人都解决问题，只是兰四不想那样。
帮会出人，参与北伐军解决部分驻沪军阀时候，兰四的枪，出过些力。其后，他再也没打过真人。后来另有几次响枪，都是和各路使枪高手较量技艺。
兰四从那时候起，就想好了，不再用枪这种容易夺人命的东西随便出手，直到后来要到山间去参加“防匪护民”----
说书人说的那种“落叶飞花，皆可伤人”的高手，自然是夸张了的人物。兰四这样的高手，都从没见过那样的高手，也没有听说过实在的真人。
不过，达到他自己的功夫境界，一只秤砣，已经可以在格斗中起到大用了。
秤砣挤在兰四屁股和电线杆之间，减去些下坠之力。兰四看看时间到了，便将目光从报纸上望过去，调整目力，注意看永香咖啡馆那边动静。
兰四看见，“大哥”和“二哥”从咖啡馆走了出来，还转身向送他们到门口的两个年轻人点头说话。然后在另两个小喽啰跟随下，向基斯耳路东头走了。
兰四这边是西头。
咖啡馆门口的两个年轻人并没有再进咖啡馆去。
他俩朝东边看看，一人脸向咖啡馆里面，说了句什么。
这里远了些，听不见那年轻人说了什么。
从咖啡馆里走出来三个人，站在门口和那两个年轻人说了一两句话，便一起向兰四这个方向走来。
三前两后。两个年轻人在后面。
看看走近了些，快要到那间成衣店门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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