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刚刚转身,突地又转过去,再次蹲下,脑袋低下去到了床边下,两膝落地两手伸出两边撑开,脑袋向前伸,像一头猎犬,鼻子都伸到了旧鞋们前。
眼睛瞳孔自动调节了一下,放大了一些,在相对较暗的光线中,他看清了,地面上有一个长方形的印痕。
这里,原来曾经放过一只长方形的盒子。
肯定不是鞋盒。因为这印痕明显比通常成人的鞋子短。
“这盒子,是木制的,还是金属制的呢?装了些什么秘密?老钱这老共匪,把它藏在了哪里呢?难道他带走了?卫兵说,老钱出门的时候,除了身上的家伙,没带别的物件。除非只是几张纸------”
小莫想着,从床底下退出来。他走到门口,停住了,坚决地向后转,开始一步步地在房间里走动,审慎地看地面。
看了一片之后,小莫停住了。微微笑笑:“老子也太紧张了。现在要找的,是这屋里有没有地下空间,大小不论。如有暗格,老钱必定作了伪装。对付暗格,有专门方法。老子这样瞪眼找,不是多费心神么?”
他径直走到墙角,从几根木条铁条杂色棍棒中,摸出一根拐杖。
摸到拐杖底端,两手一拧一转,拐杖的橡皮套头被他拧下。
一点一点地向前走,边走边敲。
两分钟不到,他站在了房间一角,轻轻地点敲着。
“就这里了。”
他弯下腰,很容易地发现了缝隙。
摸出匕首,谨慎地一插一挑,一块木板被挑起。
“你在这里啊!”小莫微笑着,将地板中一个地下小空中的长方形木盒用手握住,取了上来。
将木盒放在了桌面,打开台灯,端详了一下木盒内外,小莫拉住了木盒盖板一端。
就在他拉动盖板的同时,门外传来急促的呼声。
“莫组座,莫组座!处里来电话!要您去接。还有——”
是侦缉处下属侦缉队高手“由你走”的声音,看来,组里值班员接到了紧急电话,让“由你走”这快腿来传信息——
这时候,小莫感觉到盖板下发出轻微的一声响,手上感觉好像拉动了一点什么------
眼前白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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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现场的勘测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小莫头部被炸成粉碎,整个身体也残缺不全,从四下里大致收到一起,也就各部位有三分之一不到。整个人剩的,一抽屉就能装下。
极仔细的清理现场后,发现了几小片和桌子及床的残片都对不上的木片,经鉴定,正是兵工总厂统一制作的木盒,各车间都有好几十只。专门用来装一些零部件或者容易碰出火花的金属小工具。这种木盒,还有好多新的,还在材料仓库中没有使用,以后还要继续发下来使用。
侦缉人员们不知道,这只木盒,原本被厂里的一位年轻有为的技术员制作成一枚燃烧弹。后来改制成一枚简易的炸弹,用的也是简易的拉火爆炸装置,不过,不是延时爆炸而是即时起爆一类。
侦缉高手们中,二李比较难过。
李副股长为自己的高足小莫的遇难难过。小莫二十
岁都不到,聪明好学,若不死,将来必定成为剿共好手高手。
李副处长为手下一流干将折损而难过。他先前已经在隐隐盘算,是否培养小莫当自己的接班助手,结果——
夏秋民和黎之虎倒是看得开,他俩都认为还是合算的。
潜藏在侦缉处的共产党,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回炸的是小莫,要是人不走,下一次,可能炸的就是侦缉处全体会议。
夏秋民还给几位部下学生打气说:“不幸中有万幸。炸弹威力较小,在兵工厂办公生活区一角爆炸,没有影响到别的地方,不然------”
黎之虎分析更直接难听一些:“小莫牺牲了,为我们大家死的。不然-----”
他的后话,不说大家都明白。
炸弹要是藏在侦缉处里,一帮高手正在开会时候爆炸------
“由你走”隔墙叫喊,终未能逃脱受重伤,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居然从病危期渐渐脱了出来,慢慢痊愈。
哈家山少校因无踪影,到底是不是共产党,或者被共产党老钱威胁做了些事情,不好定论。
南京总部的李副股长提议,几个人都同意,对哈家山少校,还是依照国民革命烈士名义,给家里抚恤金。事件经过记录在案,待以后有了更进一步的落实了解,再做内部结论。
至于兵工总厂的人员是否安全可靠问题,南京本部和军委会兵工总署的官员,都同意以行营高参兼侦缉处长夏秋民为首的专家们的分析——这段激斗,何等的紧张激烈!从侦缉处到兵工总厂政工队伍,人人都在激斗中露脸显身手。能跳出来的暗藏共产党,应该都跳出来了!如果还有没暴露的赤党,他们还不乘这一阵乱象,把南江兵工总厂来个大引爆?
南江洎江一带,暗藏的共产党人也对这一段激斗做了个小结。
申强和老郁总结:“-----真正的共产党人,和那些够得上共产党员称号的革命人士,其意志,其毅力,不是敌人能够理解的。”
这一段时间,老钱这颗金子,已经闪出光彩。
他的撤离,也在一定程度上,转移了敌人注意力,使另一颗掩藏了光彩的“钉子”李木森更加隐密。
这颗“钉子”,在将来会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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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之后。李大技已经成了南江兵工总厂的副总工程师。
一日早上,李总工边吃早点边看报纸。
他习惯性地看完各栏标题,最后扫一眼广告栏。
正要上学去的儿子已经站到父亲身边。
据说这是父亲年轻时候,跟外国专家学的礼节习惯,后来他自己被政府委派,到欧洲学习实习了两年,这习惯更加固定——亲人朋友见面或分开时,搂一搂靠一靠,表示亲切,“祝你平安”之类。
通常李总工最后这一扫视广告栏,也就是十秒钟,然后,报纸进字纸篓,儿子父亲靠一靠表示互祝,儿子出门上学。稍过一会儿,父亲出门上班------
今儿有点意外,李总工拿着报纸愣住了。
儿子轻轻一声:“爸。”惊醒了父亲。
李总工“哦”了一声,顺手
将报纸卷成一筒,投扔进两公尺外的字纸篓,和儿子靠了靠身体。
儿子走后,李总工听听,妻子正在厨房里整理,发出些响声。
李总工忽地窜到字纸篓那里,摸出了自己刚刚投进去的报纸。
进入书房,将报纸摊开,仔细阅读那一则令他心跳加剧的广告。
“-----四梁铁木公司即日起停止业务,盘点清仓,希客户前来接洽结算-----带来不便,还望谅解------”
反复阅读之后,他将报纸依然卷成一筒,走出书房,将报纸筒投入字纸篓。
李总工乘坐省城发出到南江兵工总厂的专用上班列车——这是“光复”后才开通的班车——到得厂里,忙完一些必须处理的杂事,已是近中午时分。
他走向小镇。
小镇经过若干年的变迁,在兵工厂人们钞票滋润下,已经成了大镇。
大镇受省城影响,多了些洋气的建筑和洋气的商家。
李总工进了一家咖啡馆。
他常坐的那张保留桌子空着,等他过去坐下。
那桌子旁边的一张桌子边,坐了个五十岁出头的半大老头,西装革履,头发贼亮。
李总工心里咯噔一下。
这老头,他认识,是国防部兵工总署直属运输总队的一个副总调度主任。
这老头,据说年轻时候留过洋,正经拿过洋硕士学位。平时见人,地位低些的他反倒笑脸相迎,地位稍高些的,老头总爱答不理,十足一个大官套路。
“-----大官才这样,见下面人笑口常开,见平级或上级只谈工作,摆臭架子-----”李木森副总工程师心道,心里稍有不安,“这老东西,今天怎么跑这里来吃午餐茶点?真是不巧。”
老头倒是觉得“挺巧”,笑说:“哟,巧了,李总工,你也到这里喝咖啡?”
李木森陪笑道:“燕总,我可是每天来,您才是这里的稀客哟!”
老头说:“哦,那是我误会了,哈哈,李总工,我没占你的宝座吧?”
说着,东看西看,嘀咕道:“空桌子挺多,哎,”他对李木森说,“李总工坐我这桌?我请你?”
李木森已经到了自己桌边,抬眼看见老头诚挚的脸容。
忽见老头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李木森一定神,那光彩没了,依然是老头世故的笑容。
李木森心中一动,立刻想,“接头时间隔天一次,如果一次不行,还有两次,再不行,再等新广告,换地方-----”
他走两步伸手和老头的手握握:“燕总,恭敬不如从命,您是来总厂公干?应当我请您,哈哈。”
燕总笑道:“是公干,公干,好的,李总工请客,我老燕头就不好意思受下了啊!谢谢,谢谢!”
东扯西拉几句,咖啡上来了。
两人要的点心不同。燕总说:“李总工,尝尝我这个,”他的嘴皮子突地基本不动,喉咙里却在继续发声。而四五公尺外,外人已经肯定听不见他的声音!
“四梁公司清仓盘点,李总工有什么业务没有?”
李木森心中大吃一惊,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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