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子”并不知道乐大技工这会儿脑子里的念头。
他早已经到位，在不远处的一堵断墙后面，向这边看着。
看看天色黑得深了些，乐长义出了院门，蹬上自行车走了。
“哨子”见乐长义完全不回头，当然知道这乐大技工是用了何等的毅力在挺着！他心里也赞：“咱组织上选中的人，都是好样的个顶个。”他已经知道，这乐大技工，乃是这兵工总厂工人中的一个大本事人，外号都叫“乐百能”，还错得了？
又等了一小会儿，一个脸脏兮兮的小工模样青年从他站立的断墙前面经过，看看左右没人，立在断墙边，作撒尿状。
油污脸青年轻轻说：“目标督导，已经到了地方。零八说，可以开始了！”
“哨子”说：“好，马上开始！”
油污脸青年走了。
“哨子”嘴里发出几声鸟叫，像是夜里有几只小鸟，在树上歇息，稍稍受些惊吓，小小**，发现没事，互相安慰，继续抓着树枝睡觉。
不远处，一个人影从暗处出来，是个街上没事干闲逛汉子，像是刚刚在角落里打了个瞌睡。他张开两臂打个大大的哈欠，走了几十步，一拐弯，上了小街。小街上有些小店，卖杂货的，小餐馆，水果店等。闲懒汉子晃进一家小酒馆。
酒馆里没什么人，一个样子比这闲逛汉子还慵懒的小青年正坐在一张桌子边，对跑堂的伙计说：“他妈的，再给老子来二两！上个红烧肘子！你以为我总是没钱，什么那个，那个，戏文里怎么说来着？对，他妈的，那个，‘囊中羞涩’！老子也不会总是囊中羞涩！老子刚才给了你五毛钱，还不够加酒加菜的？”说着，他打了个嗝，明显已经吃喝了不少了。
跑堂的伙计嘴角挤一挤，说：“驴哥喝得不少了，您给的钱，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您明儿再来？”
驴哥怒道：“你当老子每天都这么有钱？老子要不是碰上了老子的大哥，怎么能神气得起来？”
跑堂的笑道：“这倒是实话。”
驴哥有些酒意，却是听明白了跑堂的话里讥讽意思，更加生气——其实他这生气，一多半都是自己使劲鼓起来的，不是什么真生气——他继续怒道：“不要啰嗦，再给老子上酒！老子的大哥要是知道你怠慢了老子，这个。”他也不知道他的“大哥”会怎么样做，打了个嗝，就势停住。
跑堂的有些无奈，也有些好奇，对里面喊了一声：“再烫二两！”又对驴哥说：“驴哥，刚才你大哥不是说了吗？先不要吃喝太多，等一会儿有事情要请您老哥帮忙，事情完了后，您再回头来喝。哎，您驴哥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大哥的，有些江湖好汉的味道。”
驴哥瞪一瞪有些发红的酒眼：“老子认识大哥，这个，”他想说刚刚认识不久，又觉不合适，便加了些吹嘘意思，“老子认识大哥，三年了！他的本事，嘿嘿——什么有些江湖好汉的味道？老子的大哥，乃是正宗的江湖英雄！你没
听戏文里唱的？‘亮闪闪一刀走四方，专送恶人见阎王’？”
跑堂的准是想起了自己见过的驴哥他大哥那慵懒样子，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时就见门口有人进来，看清，正是驴哥的大哥，便立刻停了笑，换了一副嘴脸：“这位爷，您来了。”
半小时之前，他还收了这位闲逛汉子的半块银元，要他关照驴哥，不要让驴哥喝多了。他自然应承，并留意做好。汉子一看就是个闲懒主子，估计也是把家败得差不多了，还有些碎钱，继续挺着帮衬些小弟兄。不过这个跟跑堂伙计没什么大关系。“人穷人富，有钱吃喝，没钱闲逛。”他一个跑堂的伙计，打工养家，客人有钱来吃喝就是大爷，他就得伺候着，谁跟钱有仇？
驴哥站了起来：“大哥。”
闲逛汉子点点头，对跑堂的说：“伙计，你辛苦。”从身上摸出两块钱，递给伙计，也不顾驴哥在一边瞪大了眼珠子。
闲逛汉子对伙计说：“我跟我这兄弟有些事情要去办，回头我兄弟办完了事情再来，你费心让他再吃好喝好。”
跑堂的伙计连忙说：“这位爷，您放心！”
眼见驴哥和他大哥出了门去，跑堂的暗想：“这驴哥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混吃混喝，没想到他竟然能够结识上这么一位像是有些本事有些钱的汉子？”
这边驴哥跟了他“大哥”出门，嘴里嘀咕道：“大哥，那也就一个跑堂的，您给他那么多钱？”
闲逛汉子说：“小驴弟兄，我先前给你说的，你都记得么？”
驴哥说：“当然记得！我去那什么兵工厂办事员的家里，告诉她一个秘密，然后带她去——去什么地方？哎呀，大哥，我忘记了。嗨，还是大哥您说得对，老子——我不应该在做事情之前，喝这么多酒，要是误了大哥您的大事，这个——”
闲逛汉子笑道：“没有误，我还没跟你说到什么地方呢！我也是刚刚才探到。这样，”他摸出个小纸团，递给驴哥，“这纸条上，写了那地方的地址，你要是万一忘了，就照纸条上写的去找，现在我告诉你那地方——镇子西边的响锣街二十五号。”
驴哥笑说：“大哥您放心，我就是不看纸条，也能记得住，镇子西边的响锣街二十五号。哎，大哥，我怎么跟那家的婆娘说那秘密？”
闲逛汉子微微笑：“你就这样说------如此如此。”
驴哥一听大喜：“大哥，这差事——啊，您这个忙，老——我一定要帮！说好了，这事情，就交给我了！我小驴要是不能帮大哥办成这件事，就让我真地变成头驴，成天套着驴子眼罩，围着磨子干转。”说着还觉不过瘾，加上两句，“办不成这件事，让我一年到头没酒喝，没肉吃！”
闲逛汉子显是有些感动：“小驴，我这也是因为一些事情看不过眼，替人出头。你要是遇到麻烦，尽管说出你大哥我就是。我一个江湖上走动的人，就让找麻烦的人去找我就是！”
说着，从身
上摸出五块钱来，递给驴哥。
驴哥接过钱，手直哆嗦。他已经许多日子没拿过这么多钱了。
把钱揣到身上保险的位置，他腰杆挺直，说话味道也正了：“大哥，您的事情，就是我小驴的事情。我去办！就是真有什么麻烦，也绝不说出大哥来！路见不平，拔——我小驴也要跳出来相助！”
闲逛汉子说：“好，小驴兄弟，你去办事，大哥我回头再谢你！”
驴哥大摇大摆地走到一个院子门口，砰砰砰敲响了院门。
一个女声在里面问道：“谁呀？”
驴哥大大咧咧地：“是我，驴哥。”
里面人奇道：“驴哥？不就是成天乱晃**不干事儿的那小伙子？”
打开了院门，淡淡灯光照映下，一个画了眉，涂了些口红的年轻女人站在门里，看门外的驴哥。
驴哥正为听见的一句损贬自己的话恼火，看见面前这女人，姿色一般，却是有一丝**，心里一动，却又强压下去，自己给自己提醒：“妈的，不能误了大哥的大事！这样的女人，也不是老子驴哥能够弄到手玩玩的，妈的，她怕是有三十好几了吧？”按下心猿意马，大刺刺地说：“你是那什么办事员的太太？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你是愿听呢？还是不愿听？”
依稀灯火中，女人看清的确面前正是那每天没事在街上晃**，想法混吃混喝的小地痞，不由一撇嘴：“你还能有什么秘密，还想骗老娘给你送酒钱？”
驴哥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听了，也好，算我驴哥这善良热心的小好汉白操了这份心，就让你的先生，在另一个温柔乡里好好舒坦，你就在家里，好好当一个，这个，”他看看暗淡灯光中，都可见脸上变色的女人，继续道，“这个——有些大，脑袋实在空而蠢的傻瓜吧。”说完转身就走。
他是仗着些酒意，壮了些胆子才这样说，这样做的。也是从看春天镇子上搭台唱戏中，戏中人物如何说，加上自己的地痞语言特色，来上这么两句。
他虽作势转身走，却是心中打鼓：“他妈的，这女人，不会不当回事吧？要是那样，老子还得回头用话撩拨她。大哥说的那么肯定，这女人应该喊住老子啊！”
他刚刚迈出两步，就听见女人在后面出声说话了。
“这位兄弟，这位，驴哥？”
驴哥转身：“是，人们叫我驴哥。”他心里道，“妈的，老子驴哥这名头，其实也不是白叫的。你要是年轻一些，老子也让你知道为什么老子会有这么个名头。你这婆娘，虽然年纪大了些，倒还可以弄一下，妈的，要不是大哥的事体大，老子——”
女人根本没顾上驴哥那色眉色眼，急急问道：“驴哥，小兄弟，你说的，是我家里那该死的男人？”
驴哥奇道：“我说的，正是兵工厂的办事员大人，也就是你的先生。莫非，你不是他的太太？还有另外的人？”他向前一步，从女人肩上向后面院里屋里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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