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团，独立团！你就要这样没了吗？”相团长眼望崖头的几棵粗大青松，吼问道。他的声音颤抖，真有了几分英雄末路的悲愤和凄凉！
有人回答了他的吼问。
“我看不会。”
声音沉稳而坚定，正是从那几棵崖头上傲然挺立的粗大松树后面传来。
相团长和两个年轻的红军战士如听到鬼怪之声，枪全都到了手里，枪口指向那发出声音的松树们方向。
“是谁？出来！”相团长厉声喝道，“一班左边，二班右边，其余的，跟老子来！”
虽有些虚张声势。但是，相团长提枪俯身向前，却是地道的冲锋姿态！
他瞬间便窜到了一块巨石后面。
两个年轻士兵一左一右，也都持枪伏在了石头后面，准备开火！
“老相，不要开枪哟！嗯，还不错，碰到什么情况，都能找点兵法套路用上。他妈的，听不出来？是老子。”
相团长心头一喜，又疑惑道：“老申？”
“哈哈，你老哥儿还记得我的声音。听好了，老子和你上一次见面分手的最后一句话是：下次见面，你不在战场上打一个串糖葫芦，一枪两个，就罚酒一斤！”
相团长心潮激**，站起来，将驳壳枪插到腰间，哈哈大笑，走出去，同时向两边喝一声：“是自己人！都出来！”
两个年轻红军士兵并未见到来人现身，见团长大摇大摆，便也立了起来。
对面松树后面闪出一人，灰黑上衣，黑裤子，脸上黑红粘了泥土，一眼看去，就是一个山中樵夫。但他目光炯炯，腰间插了驳壳枪。
相团长突觉不对，就要拔枪！
就听来人笑道：“老相，是我！你还不明白？”
相团长一颗心剧跳几下，回落到胸膛里。
他吐出一口长气，一个纵身，跳到那人面前，就是一拳。
那人一把捉住相团长的手腕，赞一声道：“妈的，真地练得厉害了不少啊！”
相团长大喜道：“老申，真的是你。你弄成这个山里鬼样子，不说话，哪里认得出来！”
相团长想到了，“早听说老申调到红军总部去了，这两三个年头，只听别的老弟兄说见过他一次。鬼知道在哪里执行机密任务？他那一身本事，总是常常要开荤的吧。他可是一把打大仗恶仗的好手，可惜我不能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呀，他变了个样子，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相团长心里一明白，便不在意老申的模样了。反正他们这些人一打起仗来，人脸也常常变作鬼怪五花脸----
申强向后招招手，一个两个------一共出来四个人。领头的是个顶多十六岁的少年。四个人，浑身都透出或机灵或彪悍之气，目光看向这俩红军团长，又都向正面山下看。
天已经快黑了。也就是在这崖头上高处，太阳的余光还照着，山下面尤其是沟谷里，已经暗得从这里向下，有些看不清了。
远处已可见国民革命军包围圈外点起的篝火。只是太远，听不见那边的喧闹声。
申强冲两名年轻的红军战士笑笑，对自己的部下说：“弟兄们，去聊聊，带来的东西，给独立团的同志弟兄。”
四个人都有些激动。他们解下背上捆扎的背包，提着就向下走。
申强说：“老相，咱们在这里聊几句。我们带了些好东西，分到每人头上也许不多，能顶点用吧。”
相团长激动地点头：“老申，你说了算。哎，小马小旗子
，你们带这几位大哥去见一营长，这是咱们的铁杆共产党红军弟兄来了！”
两个年轻士兵这一阵子已经从开始的发懵，渐渐想到些别的——这几个自己人能够在这里出现，就是说——啊，哈哈哈！
听团长下令，立即热情地带了四个人下崖头去。
四个弟兄也都极为高兴。他们大多是第一次和与敌人正面浴血拼杀的红军队伍会合！
那边人刚刚下去，这边相团长两手伸出，扶住申强手臂，声音抖颤，哭出声来：“老申，老申，我对不起上级，对不起根据地乡亲和红军弟兄们——我的独立团，剩下不到一半了！呜呜呜！”
申强心头剧震。之前他已经想到了极坏的结果，但他还想到，“老相是红军里一员出名战将，不然也不会让他独当一面，担任军区独立团团长，支撑在这面一方要地。”“以老相的军事才干，敌人偷袭虽能得手，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打掉独立团的战斗力---”
可听相团长这一说，真地让申强心中极为难受！
一支团队，如果损失一半，战斗力就基本去了一多半，等同于基本丧失了战斗力！因为战斗力的计算，不是以拼光兵力来计算的。
说跟敌人拼到底，当然能拼掉可能相同数量甚至更多的敌人，但那不应该是任何部队的正常作战方式，除了为了更大胜利的某些个别的必然牺牲----把剩下一半的兵力全投入拼死战斗，那就是准备不要这支队伍了。
所以任何指挥员在此时，都是能保留则尽量保留剩余兵员，为的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而任何大的战斗中，一支部队减员严重时候，只要有可能，上级就会尽量将残缺的队伍撤下来，换别的队伍上！
换到对立面上看，正是军事家们追求的歼灭战的意义所在，是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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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么多牺牲的弟兄，申强也不禁泪盈眼眶。心痛之时，自然又琢磨断定：“敌人靠的就是叛徒的情报！”
又想到：“敌人攻击如此精确有效，连几个哨卡的隐蔽出口都轻松找到------这叛徒很可能已经赶到了这前线！”
一股异样的战斗激情，顿时燃烧起来！
申强自己也觉察到了自身情绪的变化。他想：“这是这几年来，多次完成特殊任务的战斗生活，给我带来的----”
他立刻说：“老相，不要灰心！几年前我们不是有一次两个团被敌人打散了，过了两个月，老总带咱们又多弄了三个团吗？毛委员怎么说的，咱们不都忘不了吗？这只是暂时的失利，暂时的！”
他边说边使劲摇动老战友的臂膀。
这一说一摇，相团长精神镇定了些。他停住抽泣，看看申强的脸，想起了什么似地，看看那已经在暮色中显得有些神秘诡异的崖头大树们。
“啊，老申，你是来救我们独立团的！”
“不要说那么难听嘛老相。我是来协助独立团突围——咱们突围出去后，再招兵买马，以后杀反动派几个跟头，把吃的亏补回来！”
相团长终于暂时摆脱了失败的沉痛：“好，老申，我们听你的指挥，先突出重围再说！”
申强说：“独立团的处境遭遇，组织上已经紧急通知了军区和总部。我敢说，只要今天咱们脱出重围，两天之内，敌人咬不到咱们，就休想再打到我们。他们要是不跑，就不用等下次反围剿被消灭了，咱大队红军非得灭了他们这支队伍不可！”
老相是军事指
挥员，一听就全明白了：“好！老申，你说怎么办？”
“敌人明天必用炮轰这崖上。今天他们速度快，炮可能还没跟上来。”申强沉思道。
“我看是这样。”老相立刻接上，“老申你拿主意就是！”
“突围！从这山崖爬下去！”申强斩钉截铁地说，“不跟对面这帮龟孙子反动派拼死。老子红军战士们的命比他们的值钱!”
“好！突围，爬下去！”相团长忽然想到一个大问题，“我们有十多个重伤员，怎么办？”
革命战士心连心，要是让他眼看战友落入敌手，必是钻心之痛！
“带出去！”申强坚决地说，“重伤员要从山下弄上来，难比登天。从山上弄下去，总有办法。老相你先给我记住，用绳子吊篮放下去的时候，重伤员每人咬住毛巾什么的，绝对不要出声！”
“放心老申！要说你们这上来，也是赛过猿猴了！老子撤上来的时候打听过，这附近老乡说，从来没有人从绝壁上下过！”
“你看见刚才那个最年轻的小鬼了？”
“看见了。怎么，他不是你的手下？”
“不是。他是烈士的儿子。他父亲是猎人又是采药高手，他大伯是我们的秘密交通站长，都牺牲了。他曾经随他父亲爬上过这虎望崖。”
“我天！连当地老乡都不知道！”
“他父亲跟他说过，‘不要跟别人说，不知什么时候，就对咱们党的主义事业有用！’”
“英雄啊，英雄父亲，英雄大伯，英雄小子！”相团长不禁感慨，“老申，咱们下去，你全面指挥，突围撤退!”
两人下行百十公尺，在一块巨石后面，和独立团一营营长、三营代理营长碰面。
巨石后面点了篝火，夜晚山下敌人看不见，就是看见了红光，一时也无法攻击得到，能打千米的重机枪，也对巨石没有办法。
若到了明天，就不妙了。敌人的小炮到了山下，可以攻击巨石之后！
独立团残部官兵，大多都在这样的屏障后点火取暖，弄些吃的，睡觉休息，等待最后的拼死战斗！
独立团的二营头天被敌人包围，最后只逃出来十几个，都归在一营一起战斗。
一营长和三营代理营长都早已经听说过苏区第一神枪的大名。一营长还曾经在根据地战斗英雄大会上，远远见过申强。只是申强现在化了装，模样变化巨大，不说根本认不出来。
两个营长都向团长和申强敬礼。
申强早已经打定主意，要在精神士气上，让独立团的战友们，尽量地振作起来。有了突围之路，应当先把拼死之心放下，大胆，谨慎，增强信心！脱出重围去！
他笑眯眯地说：“我跟你们团长一起，沾光了啊。”也还个礼。
老相瞪眼道：“老申你这是什么话？我这俩弟兄，向你敬礼，合乎军规：下级向上级敬礼。再说，他们早就想认识一下你，这有了机会，要不是战况紧急，又是天黑，连我都想向你再学一两招哪！好了，不啰嗦了，老申你下命令就是！”又向两个营长说：“现在，我们听申团长指挥，准备突围！”
两个营长已经听申强带来的弟兄说过几句，知道准备拼死的战斗计划必有变动，这会儿听团长一说，齐齐说：“是！听申团长指挥！”
申强已经很久没有直接感受这种身处敌人重围中的战斗气氛，心里有些激动。他压抑一下自己的情绪，沉静一下，却向相团长提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问题。他问道：“老相，有没有好步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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