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钟吓了一跳，腾地站了起来，立正不动。
何司令的拍桌声响刚落地，姜贵的手已经握到了驳壳枪枪柄。
他的思路简洁清晰，也是他这一流枪手的习惯——要是这黄排长向前来，他就拔枪。今天这情势，开不开枪，另外再说，先用枪逼住这黄排长，保了何司令和黎科长的安全，乃是他的职责。
姜贵看到了何司令满面的笑容，立刻就反应过来，松开了握住驳壳枪柄的手。
再者，他见过向政府投诚的人不是三个五个了，对投顺政府的赤匪小头目这一类人的心理，有基本的把握。
他按照一贯的做法，虎目圆睁，炯炯地看着对面惶惑惊恐的赤匪小头目黄大钟。
“处置得好！”何启廷夸赞道，“对那些拒不向政府投顺，坚持要跟共产党跑到底的顽固赤匪，就是要坚决地处置，他妈的，坚决地杀！黄排长，你干得好！替政府除了一个小小的祸害，他妈的，这以后，弄不好就成他妈的大祸害！你杀得好！你坐你坐！”
黄大钟脸上汗出得慢了些，汗珠子还没干，挂在脸上，他感觉到了流到嘴角的汗水的咸味，想擦汗又不敢动。他是军人，看出对面站在司令科长身后侧边的侦缉队大队长姜贵刚才手已经动了，杀气冒起来，又收下去。自己要是乱动，引起误会可不得了。
黎之虎看出来了，微笑道：“黄排长，擦擦汗，没事。何司令是反共猛将，这是夸奖你呢！”
黄大钟这才慢慢坐下，用衣袖擦汗，嘴里呼出一口气来。
黎之虎又提出一个问题，顿时让何启廷司令和姜贵都大大提起了精神！
黎之虎的目光从眼镜片后射出来，直视黄大钟的眼睛，似要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黄排长你是说，你到现在的行动，独立团那边，不会有人知道？”
“不会！”黄大钟肯定地说，“我想好了。这也是我到洎江来投顺的原因。独立团队伍在那边休整，还有扩红练兵什么的，短时间里，不会转移离开！”
“啪！”又是一声响，何启廷司令再一次拍响了桌子。
有了前一次，这一次，另外四个人包括一直使劲记录的书记官，都无惊诧。
何启廷说：“好！黄排长，你对那边赤匪的情况的了解，就是对国民革命极有价值的头等情报！你说，你能不能在地图上指出那独立团的住地位置，分布情况？”
黄大钟再一次腾地站起来：“报告何司令！卑职能够做到！卑职一定尽心尽力，全部向政府交代，完成政府交办的一切任务要求，以赎点滴过去受共党蛊惑，反对政府而犯下的罪过！”看来他有投顺政府之心不是一天两天了，连这赎罪的话都说得溜光利索。
何启廷大为高兴，站起身，走过来，拍黄大钟的肩膀：“ 好！黄排长，你以后——老子都能看得见你的好前程啊！书记官，去拿地图来！不！”
几个人，包括站了起身准备动身的书记官又都愣了。
“
走，到老子的司令部去，那里大地图详细！放心，老子的保密地图，不给你小子看！你也不用害怕。等你立了功，领了赏，啊，哈哈哈！”
黄大钟毕恭毕敬地说：“是，司令。我还有个小小要求。”
“说！”
“卑职过去在匪军，当了个排长，现在投顺政府，正心中惶恐。请司令不要称呼我过去的匪职，直接叫我黄大钟就成。”
“哈哈哈，你这小子，他妈的，还真对老子的脾气。到底是从国民革命军被骗过去的。这样吧，老子就叫你小黄。走！”带头走出门去。
一行人坐车，到了警备司令部，进了何启廷的司令办公室。
司令办公室按照何启廷的要求，门口挂的牌子是“作战室”。
作战室设施精良，大墙上挂了布帘，内行人一看，就知布帘后必定有地图。多半是洎江警备司令部管辖地区之兵力部署图，亦可视作作战地图。
作战室警卫森严，里面靠墙角，一角一个端了冲锋枪戴钢盔的士兵。
黄大钟原在国民革命军，后来参加兵变到工农红军，在独立团里从士兵升到排长，独立团团部也去过，也曾经偶然有机会进过更高一级的指挥部，可哪里见过像何启廷司令部的这种大气派？就这作战室一侧，大办公桌黑红铮亮，宽大沉稳，就透出着威严之气。
黎之虎见黄大钟进了作战室之后，走道不大稳当。便微笑向黄大钟轻轻说：“何司令将军兼任市长，这边司令办公地方，算是军事要地。黄排长能到这里，足见司令对你的信任。黄排长，你可要好自为之。”
黄大钟心情激动，腾地又是一个立正：“卑职定不辜负司令和科长期望，坚决为国民革命出力到底！”估计他在路上已经想好了随时的表态说辞。
何启廷已经走到边上一侧的大办公桌，举手招呼：“过来过来都过来！小黄啊，你来说说，这赤匪两江边军区独立团，现在住地情况！你知道多少说多少，就是自己没亲眼看见，你听那边赤匪的人说的，也行！”
黄大钟激动道：“是，司令！”呼呼地走了过去。
几个人围住了大办公桌。
正像何启廷前面说过的那样，国民革命军军力部署图表等等，并没有向黄大钟展现。面前的这大办公桌面上，摊开的，是洎江警备司令部所辖地区本区及扩展外延数百近千公里的三省地图。
就这地图，要作军事用，那也是一流的军用要件。
黄大钟在红军里学过些浅显的军事指挥技术，有些基本的识图能力。他一看，就精神上来一截子，略微弯腰，在两盏灯的照亮下，很快找到了他要找的位置，开始说起来。
团部，直属部队，三个营的布置，他知道的几个外围哨位，支撑点阵地主要防御工事的设置。
两个司令部作战参谋和两个秘书，记的记，画的画，加线条加贴纸条，忙得不亦乐乎。
何启廷的脑子已经满是作战要素，他只拿了支粗大的红蓝铅笔
，随着黄大钟的叙说，东一下西一下在地图上画箭头和线条。一个作战计划，正迅速地在他脑海中，在这地图上，成型！
姜贵不怎么懂得大部队野外军事作战部署技战术，他就听这真心投诚政府的赤匪小头目说得滔滔不绝，何司令手中红蓝铅笔画得果断流畅，心里明白：“哈哈，这下子这一支共产党赤匪队伍，插翅难逃！”
黎之虎微微眯缝眼睛，听黄大钟说，看何启廷画。待得黄大钟猛说一气，稍稍停顿，喝茶水的时候，开口问道：“黄排长，这两江边军区独立团，可以算是苏区红军伸展出来的一个主要支撑点？又或者是为了苏区红军主力休整，和新开辟根据地另一侧地盘，放在这边的一个棋子？”
黄大钟一口茶水咽下去，愣住了。黎科长这问题，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水平许多。他吭哧两下，还是不知怎么回答好。
“这个，科长长官，这个，卑职在那边职位低，也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他倒挺光棍，不懂就是不懂。
黎之虎微微点头，笑道：“黄排长倒是坦诚得很。我这问题，算是问过了头。这样，你再回忆一下。独立团的团长政委什么的赤匪头目，说过些什么‘战略意义’之类的话没有？”
何启廷刚刚画完一个蓝色箭头，正要向黄大钟提问，听得黎之虎的这一问，立刻停下不说，等待黄大钟的回话。
何启廷心中暗赞一句黎之虎：“妈的这黎老弟不是专业军人出身，这脑子学起来转起来军事这一套，也是麻溜快！他问的这问题，可不就正在点子上！真是不虚他们特工系统中吹出的名声，‘神算子’。好，等会儿还得请这黎老弟‘神算子’替老子算一算-----”
这时候就见黄大钟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老——卑职想起来了，有一天独立——匪独立团政委到我们营，正好我，卑职在营部，这个，”他稍稍激动，估计回忆起当时那场面了。
黎之虎微笑不变，稍稍摆手：“黄排长，你不必在意红军赤匪什么的称呼，你过来了，总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现在军务紧急，你就直接说，何司令和我们都不会在意。当然，以后你立了大功，在这边国民革命军里从尉官升到了校官，如果还是满嘴共产党的名词，那自然就不大妥当-----哈哈，这会儿，你不必在意，直接用过去的词说都行！”
姜贵心中真是佩服得紧：“科长的才略，我老姜要能真地学到一半，老子以后升成半个省的侦缉队总头目都有可能！听听科长这两句，既让这黄排长放松了说，又摆明了只要黄排长诚心尽力，前程错不了！”
果然黄大钟激动了许多，立正向何司令黎科长：“是！”
他迅速回忆道：“----刘政委说，‘我们团参加反围剿立了大功，中央军委提令嘉奖！这是我们全团指战员的荣耀。我们要坚持努力，在护卫苏区一侧的战略部署行动中，勇敢顽强，练好杀敌本领，休整好队伍，再立新功！----这个，是不是黎科长您说的‘战略意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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