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的目光自打和大黄对上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时候它感觉到了自己主人再一次的安抚和责难。
也许它心中已经压抑了太多的恐惧和惊慌。假如是和自己的一群同伴一起，面对这样的大敌，它能够和同伴们一起勇猛出击，不惧死伤也要击败猛兽----可今天这会儿，只是它自己，还有本来同样准备消灭敌人这时候却都对大敌毫无敌意了的人们----心中不解和恐惧愤懑都挤在一起，终于它开口了，脑袋轻轻一抬，向着大黄狗：“呜汪！”
曾经听到过“雷鸣”吠叫声的所有人，全都惊诧十分。
“雷鸣”本来叫声极为响亮，跟晴天霹雳差不多。这一次，犹如小狗受了委屈，又不敢大声喊，只憋出来小半声----
人们都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是狗叫？是德国黑背这威名赫赫的大狼狗，向一头纯中国种的大黄土狗的挑战叫声？”
大黄清晰地听到了这一声。作为狗，它当然极为明白这一声的所有含义。它不禁勇气猛烈膨胀。
前不久，它遇到过这样的一头大号外国家伙，那家伙都不正眼看它。大黄那时候的委屈和畏惧，压在了心底。经过山中历练，又经过回到洎江不长时间里所有狗们对它的惊恐退避，大黄已经迅速地完成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这时候它又看清了下面发出畏惧叫声的狼狗身边那人，身穿国民革命军军装-----也是种种都积聚到一起，大黄一仰脑袋，一腔肺腑之气满满，急冲而出，“汪汪汪汪！”
这才是真正的雷鸣之声。
所有在场的人，包括已经觉得没什么戏看，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的人们，都听见了大黄站在半高台上的这高声吠叫。
有的人赞叹：“他妈的，这还是狗叫吗？这简直是一串响雷嘛！”
半高台上，何启廷手一紧，拉住了要向前冲的大黄。
半高台下，冷中尉只觉得手中一滑，心道“不好,‘雷鸣’要打架！”
她当然不愿“雷鸣”和那大土黄狗打架，“咬伤了大黄狗，那是要得罪何叔叔的---”
冷中尉喊了一声：“雷鸣！”只听得有狗的“呜呜”应声，却是在她的身后，她猛然转身，眼见一溜黑棕色的烟影，穿过人群，奔逃而去！
要说“雷鸣”也算不错，在逃命之时，不忘回应主人的呼唤，嘴里发出了一串应答声。
只有狗才懂得狗的这种应答声的意思，所以大黄又使劲拉了两下皮绳，想追杀出去。
在场看得见这一幕的人们，都不由得嘴里发出了一声惋惜。他们实在是想看洎江土产的大黄狗，从高台上飞纵而下，追击德国大狼狗的威武英姿。没看成。
冷中尉那白里透红十分好看的脸蛋，这时候已经是满面通红，她的眼中甚至有了委屈的泪水。她看向她的何叔叔：“何叔叔。”
何启廷当然知道这形同自己侄女的漂亮女中尉的心情，一抬手：“去吧，去吧。”
大黄狗到底不像那种经过严格细密训练的警犬。它看狗逃了，人还在，还是一身国民革命军军服，又抬头仰脖子：
“汪汪！”
冷中尉恨恨地看一眼大黄，转身跑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的爱犬的习惯，这会儿定是逃向了它最近待过的最安全的住所。
姜贵看看何司令。见何司令又摆了摆手，便立即下令：“七奎小虎，跟我走！其余的，跟着何司令！”
这是最合适的安排。
何启廷站在半高台上，大黄蹲在他身边，依旧威风凛凛。
何启廷纳闷加上几分无奈，兴致下去了不少。他将大黄的皮绳交给何队长，说：“带好了啊。这畜生不知道修了什么道，怎么这般凶恶？他妈的。”他终于又冒出来一句粗口。
又对两个也穿了便衣的部下军官一摆手：“咱们回去！”
警备司令部机要秘书和行刑队长赶紧跟上司令的脚步。后面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国民革命军士兵也都跟上，边走边留意四周动静。
大黄警惕地看着身穿军服的人们和身穿便服的人们离开，拿不定主意如何表示，便没出声。然后它自己跟着何队长，也离开了。
两拨人各自一路平安。
回到司令部，何启廷吃过午餐，在休息室躺椅上午休。听得隔壁电话铃响，吕秘书接听的轻轻声音。何启廷坐了起来：“吕秘书，是南京来的电话？”
吕秘书走进休息室，说：“是的，是冷副部长。”
何启廷叹一口气，轻轻说：“啊，这是老头子关心他的丫头爱女。恐怕今天这事情，冷将军已经知道了。”
吕秘书说：“冷将军请司令听电话。”
何启廷站立下地，说：“听！”他刚才已经打了个盹，精神上来一些。
“冷部长？是我，我是启廷。今天这事情，是启廷的过失，现在我的部下同事正在对案件进行进一步调查。是。小玲子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包在启廷身上。我刚才问过了。小玲子那边还好。德国狼狗？也没事。今天也就是狗和狗之间的事情。没打起来。没打起来。
那狗？也就是一条中国的普通大黄狗。是，是。到底怎么回事，还需要调查。我看，这也就是一个误会。
大黄狗是我们洎江市警察局直属二队的狗，从小就在警察二队院子里长大。那大黄狗，就是卑职看着一点点长大的。绝不是另外的狗，不会是。小时候的狗什么样子？哎呀冷部长，这个卑职还真地没有记住。好像就是一条毛色不太黄的小狗，对对对，越长越黄。好的，我再问问警察二队。您放心，两条狗没有碰到一起。
啊？不会，那大黄狗绝不是疯狗。我当时就拉着大黄狗的皮绳子。啊？冷部长，您还不知道这个？这是卑职的不是了，我应该早点向您报告。您尽管放心。小玲子和她的狗，绝没有任何为疯狗所伤的可能。自从小玲子和她的狗到了洎江，我的人对她和她的狗实行了三重保护。对对，绝无问题！您放心！是，是！您什么时候来洎江，卑职当全力安排！”
放下电话，何启廷长长出一口气，对心腹吕秘书说：“他妈的，老子好长时间没这样说电话了，真他妈的累！”
吕秘书笑道：“冷部长这下子可以睡得安稳些了。”
何启廷一愣，想想也是：“嗯。这下子咱们这边弟兄们要更操心些喽！”一皱眉，“小吕你去看看小玲子，跟她说，她爸爸冷部长来过电话了。我已经报告说她和她的狗都没事。姜队长还在那里的话，让他来一趟。你检查一下岗哨，再回来。”
吕秘书应令出门，下楼出门，向左走出几十公尺，进了一幢平房。
这里是冷中尉和她的爱犬来到洎江后下榻的地方。可以说，这里是整个洎江最最安全的地方。
进门是个警卫室，姜贵和七奎小虎正在里面，另外还有一个国民革命军中尉和俩士兵，一看就都是彪悍之辈。
吕秘书和姜贵聊了一小会儿。然后，姜贵带部下走了。
吕秘书问了问岗哨的事情，叮嘱中尉加强岗哨。然后向里走。警卫室顶头一个门，进去才是一条走廊。走廊两边各有两个可住人的房间。房间只有两间启用，一间住了冷中尉，一间住了“雷鸣”。
冷中尉不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在“雷鸣”的房间里。
牛奶碗和狗食碗都放在地面，好像没怎么动过。
“雷鸣”愁眉苦脸地趴在地上，目光飘忽，正听主人说着中国话和德国话交替使用的安慰之语。见吕秘书进去，它连身体带脑袋都不动，只是眼睛转转，看了看吕秘书。看来，上午这场遭遇，给它的精神打击不小。
吕秘书转达了何司令的话，又问候道：“冷小姐您感觉今天这案子会是怎么回事？”
冷中尉可能一直一门心思在狗身上，现在看狗的情绪好像松动一些了。她凝神想想，脑子里上午曾经出现过的一丝闪念再一次出现。她有些疑虑地说：“好像这种情况，是德国黑背这样的犬，遇到不可抗御的外敌时候，才会发生。那大黄狗？”
吕秘书说：“我听司令说过，刚才我又问了问姜大队长，那大黄狗，的确就是这洎江土生土长起来的。只不过，司令和姜大队长，还有一直带这条狗的警察二队何队长，都知道大黄狗前不久被人偷走，刚刚才回来。回来后，倒也不见变了多少样子，就是气势上好像有些不同。还听说，好些狗，就是过去敢和大黄狗打架的狗，全都对它退避三舍。姜大队长开玩笑说：‘这大黄狗，还真地不知道到哪里修了神魔鬼道回来，真成了洎江城里的‘狗王’了。”
“雷鸣”大概见来人和主人说得热闹，上午留下的畏惧之心渐渐淡了些，爬起来，慢慢走到牛奶和肉食面前，先慢后快地吃了起来。
冷中尉和吕秘书都很高兴。吕秘书轻松了好多：“这我就好向何司令交代了。”
冷中尉用漂亮的牙齿咬咬下唇，然后说：“请告诉何叔叔，谢谢他。我很抱歉，今天真是给他添了大麻烦了。”
吕秘书赶紧说：“冷小姐的话我一定转达到。不过冷小姐，您可千万不要为这事情想得太多。人有失误，马有失蹄，狗有——嗨，您看我这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就是那么个意思吧——”
冷中尉又咬一咬银牙，坚决地说：“吕秘书，你们查着。今天，我和‘雷鸣’就不出这司令部大院了。明天，我们再出动！”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