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壳枪机头大开,枪口顶在巡捕房新人小傅脑门上。
路灯光下,赵十华面目带了几分狰狞,他咬牙切齿地:“老子说,这几天总是心里乱蹦,不安神,定是有小人跟老子过不去!妈的,原来是你这家伙!说!是那个共产党匪帮组织派你来的?居然打到老子的巡捕房里来了?你想干什么?你们共产党想干什么?
难怪市政府和警备司令部总下通令,说你们赤匪本性就是捣乱,改不了的!老子看你们也是改不了!
怎么,你小子想跟在老子后头,悄悄给老子一刀?或者给老子一枪?他妈的,你也不看看,你赵爷这个探长的名头,是白给的?
说!你要是有半句假话,老子这指头动一动,你就只当你从发大水到现在这些日子,全他妈的都是做梦!你早就被大水冲走了!
哈哈,你害怕了?哆嗦什么,说!”
小傅吓得浑身打抖:“赵探长,赵哥!你误会了!我没有任何恶意!我就两条,全是大实话!”
赵十华愣道:“唔?还两条?两条什么实话,说!说错一个字,你的脑袋就开大瓢!”
小傅哭丧了脸:“赵哥,我就想,第一先试一试您教给我的跟踪术,咱们是探子,总得靠探子技术吃饭不是?正好我还不知道赵哥您家在哪里,我就想,凭您教给我的探子跟踪术,跟您到您家里,也给您一个惊喜。没想到,我这技术太差,一下子就被您发现了。您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什么共产党!哪里要是有共产党,赵哥您带我去抓,我绝不含糊!”
赵十华疑惑道:“这么说,你不是共产党?”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要是共产党,那满大街的人都是共产党了。赵哥,我个龟儿子不懂事,冲撞了您老人家,我改日请您喝酒赔礼!”
赵十华拿枪口点点小傅脑门:“唔。这第一条,算你过了,第二条实话呢?”
“还有一句实话就是,”小傅说着,就到怀里去掏。
“不要动!你不想脑袋开瓢吧?”赵十华喝道。
“哎呀赵哥,我是给您送点小礼品。要不,您自己来摸。”
赵十华伸手,从小傅怀里摸出一条白金龙香烟。
赵十华把驳壳枪机头轻轻合上,松一口气:“妈的,你这个,啊,龟儿子,吓得老子不轻。”
他突然半蹲身子,呼啦一下窜出去,手里枪机头打开,嘴里喝道:“什么人,出来!”喝声止住,他的脚步也止住,面对一个墙角,喝道:“出来!不然老子要响枪了!”说着枪一举,就要对天开枪。
这枪要是一响,附近的巡捕和探子都会向这里赶来。
“不要开枪!是俺,赵哥。”墙角那边,走出来的,乃是河南小伙子小孙。
赵十华疑道:“妈的,是你。你小子鬼鬼祟祟的跑这里来干什么?也是要给老子送白金龙?”
“俺给赵哥送酒来了。”小孙笑嘻嘻地,在屁股上一抄,抄出一瓶白酒来。
赵十华这下终于乐了:“哈,还真是有心人啊。今天也是巧,你们两个都一起摸到老子家里来了。哎,小孙我记得你没来过我家啊,怎么知道这个方向?”
小孙恭敬地说:“赵哥的家,俺是从队
里看到地址的。俺估计赵哥您快下班了。就自己来了。没想到真巧,碰上了。”
赵十华说:“难得你们二位新来弟兄这么有心,好,今天晚上,老子请客!我说啊,老子小探长一个,请不起什么鹤羽搂,咱们就到街拐口那家‘顶风香’怎么样?”
两个部下赶紧说:“怎么敢,还是我请赵哥和孙哥。”“不,还是俺请赵哥和傅哥。”
赵十华板脸:“看不起你们赵哥?嫌馆子小?不嫌?那就好,咱哥三个,今晚上吃饱喝足!”
喝酒时候,赵十华说:“二位弟兄,本来我也请不起你们,只因为上个月,你们还没来的时候,老子参加破了个案子,捞了一笔奖金。哈,这才有点富裕钱。”
小傅说:“赵哥威武!您是破了什么大案子么?”
赵十华说:“算不上什么大案子,可惜啊,只是个盗贼。”
小孙问道:“怎么可惜赵哥,说给俺们听听?”
赵十华说:“老子把他当共产党,先跟上了他---”
酒助吹兴,赵十华开始讲述自己从洎江跟到省城的破案经过。
吹到高兴处,连说带比划,还冒出两句省城的方言,学说当时情景。他突然停下来,看这俩:“怎么,不懂老子学说的省城土话?”
两人互相看看,都迷惑地摇摇头。
“咳!老子忘记了,你们两个,一个四川人,一个河北人,啊,不是,一个河南人。这两句的意思就是,啊,老子告诉你当中这个字的意思,你们就明白了。这个字,在你们四川,就是锤子的意思。在你们河南,也就是男人下面这个东西的意思?明白了?”
两人都大笑:“明白了赵哥!”
赵十华说得很兴奋,动作都上来了:“--老子这一扭,这一转,这一按,他妈的,什么‘三省飘’,老子让他一下子就飘到牢里去了!哈哈哈!”
可马上又耷拉了脑袋:“妈的,就是个贼,奖金不多。不然,今天晚上,肯定请你们上鹤羽楼。”
他脑中急剧闪过念头:“这俩,都不懂这么简单的省城方言?不可能!这他妈的,也装得过火了一些。好的,老子先记下。”
小傅好奇道:“赵哥,要是抓了共产党,钱多?”
赵十华说:“那是当然!去年老子参加抓共产党,就是外围配合,老子就弄了这个数。二十大洋!”他说的是那次配合侦辑队抓捕进入陷阱的共产党人的事。当然那次实际上是洎江共产党地下手枪队大涮了洎江国民政府剿共侦辑队一把。
小孙眼中露出羡慕的光:“赵哥,这以后要有这样的机会,你带着俺上。”
吃毕分手。赵十华回家,想到:“这两个,还是十分可疑!”
再想一想,咬咬牙:“还是照队长说的,等!”
租界里有钱人的生活,天天都是过年,比较起来,周末算是过大年。
这“大年”一过,星期一白天的大街上,显得稍微平静一些。
一个人的狂呼大喊,打破了这白日安宁。
“---同胞们!东三省早已经被日本帝国主义强占,政府不努力加强国防,早日收回神圣土地,却总成天想方设法,加紧盘剥我们劳苦大众,我们
内地的几万万同胞,多少人身无御寒衣,家无隔夜粮!
同胞们,我们共产党人,共青团员,革命群众,能够容忍这个帝国主义走狗政府的欺压和剥削吗?不!
我们要团结起来,向政府作斗争!我们不怕他们的武力,我们要夺回我们自己的权力,我们要求政府,放弃苛捐杂税!我们呼吁政府,向日本帝国主义,啊,向一切反动派,啊——”
这人的呼声停止了,他看见,一个身着褐色短衫的巡捕房探子,手端着驳壳枪,正在二十多公尺外,向他瞄准。
演讲者正站在一家院子的铁栅栏半腰,一手攀着栅栏,一手在空中舞动。看见那冷冷的枪口,他突然噎住了。手一松,从栅栏上掉了下来。
几个巡捕和探子边吹哨,边呼呼喝喝地跑过来,提着短棒子,赶开围拢听演讲的听众。有两个上去就抓那演讲者。演讲者拼命挣脱,冲了几步,竟然出了人群!
街上一头站着手持驳壳枪的赵十华,另一头正跑过来两个,一个小傅一个小孙。
演讲者反应很快,直奔小傅小孙那边去。
这俩个连忙从装了盒子炮的木盒里向外掏枪,演讲者已经冲到跟前。
两人枪还没掏出来,演讲者已经一冲而过!
赵十华大骂:“他妈的,你还不站住,老子就毙了你!”边喊边追了过来。
场面大乱,街上人纷纷走避。
小傅小孙都拔腿追赶,跑在赵十华的前面。
赵十华说:“你们闪开,让老子毙了这个共产党!”
两个人头也不回,都边追边喊:“队长,抓活的!有赏金!”
赵十华骂道:“他妈的,人跑了,还有个鸡巴毛的赏金!”
这时候,就见小傅小孙两个,各自扯出身上挂着的短丁字棍,飞甩出去!
短棍们,一根击中演讲者后背,一根击中演讲者右小腿。
演讲者飞栽倒地,擦滑出老远。
赵十华跑到跟前,俩下属已经按住了半昏迷的演讲者。
演讲者摔得迷迷瞪瞪地,嘴里还骂着:“他妈的,你们敢打老子?你们知道老子是干什么的?妈的,啊,我们革命者,跟你们反动派,这个,势不两立!”
赵十华大怒,掣出驳壳枪,把枪口塞到演讲者嘴里:“你他妈的再骂一句,老子让你后脑壳上开个洞你信不信?”
演讲者眼睛里猛地射出恐惧的光,一动不动,也不出声,连出气都小心翼翼地。
小傅小孙都说:“赵哥,抓回去活的好问情报!”一个按住演讲者,一个掏出手铐。
赵十华骂道:“跟老子嘴硬,铐上!”将枪口离开演讲者的嘴。
演讲者这才说出话来:“啊,您是?”
“老子是巡捕房的,老子姓赵!怎么,你们赤匪想找老子算你这笔帐?等你先到了阎王殿再说吧!”
“啊,赵探长,啊,这个,兄弟我——”
小傅一边铐人一边踢他一脚:“你他妈的罗嗦什么?”
演讲者扭头看看小傅,说:“啊,这个,兄——”
小孙也踢他一脚:“你个赤党,到了堂上再说话!”说着,帮小傅把铐好的人拎了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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