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上尉笑笑,打马走在了队伍前面。
老六看看,这帮军部警卫营的家伙,一个个目中精光四射,显然都彪悍得很。
他寻思:“打倒一个,跑掉的可能还是有,可那不就算是把事儿办砸了?还有脸见师长?妈的,还是慢慢跟着,看有没有机会。
实在没有机会,到了军部,雁姑她们不会受什么罪,可就太对不住一团长了!---”
心里七上八下,一会儿从驴车上跳下来,小跑上一段,又走一段。
终是年岁不饶人,累了,看看没机会,又爬上驴车,闭上眼睛养精神。
小连子上尉眼睛瞄着,暗暗发笑,也不多说。
一行人抓紧赶路。
眼见天黑,到得一个小村。
大家吃饱喝足,分作几屋住下。
放了岗哨,把老六关在一间屋里。
老六在屋里转悠了好一会儿,见无路可逃,叹气躺下。
次日一早,依然任由老六在队前或者队后,或跑或走,或坐在驴车上,继续赶路。
驴车晃晃,又走了半天,走到离一个路口卡子不远处。
眼见卡子那边有穿国民革命军军装和便衣的武装人员,在那边架了枪。
有人喝道:“过来一个!”
连上尉和手下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兵低声说了两句,抬头吼道:“什么过来一个两个?老子就这几个人,两架驴车,你们他妈的那么多条枪,还怕个球!”
说着就都往前走。
那边有人唧唧喳喳地说话,有人高喊。
“是不是军部的连上尉?我是洎江侦辑队的姜贵!”
这边人大奇,走到跟前,那着便衣的壮汉说:“我是姜贵。”
连上尉说:“是洎江侦辑大队的神枪姜大队长?
我听韩副大队长说起过您。”
壮汉微笑说:“哦,你是说,我的副大队长韩四喜吧,他是你们北平人。”
连上尉这才放下心来。
“韩队长是我老乡。
我还跟他开玩笑,让他回家乡的时候,给我带些北平的豆汁。”
姜贵听了,也放下心来,微微笑着点头。
这之前,已经有侦辑队的弟兄,受韩四喜派遣,先快马到了这里,向大队长说了连上尉智擒护卫老六的事情。
侦辑队的习惯,报情况时,时间来得及,尽量详细。
那侦辑队的弟兄嘴快,连北平老乡要带豆汁的玩笑话都说了。
这种细节在,谁还冒充得了?
“姜大队长,和我一起去军部?我们那里也有两把枪,打得不错,姜大队长去跟他们切磋切磋?”连上尉问道。
姜贵说:“我就不去连长官那里打扰了。”
他一眼看到面色苍白的老六。
“咦,”姜贵认出来,“这不是当年铁血警卫排的人么?”
他认出了跟随过王沈义将军的老护卫。
连上尉说:“这是我当年在铁血警卫排的师傅。”
姜贵道:“哦,连长官也是铁血警卫排出身?”
连上尉笑道:“嗨,我是浪得虚名而已。待了没几天,就下连了。”
老六冷冷道:“小连子你个兔崽子,你休提铁血警卫排,你不配!”
姜贵一愣,“怎么,这样说话?”
想起韩四喜传过来的话,姜贵恍然,拉了连上尉到一边,问道:“连长官,这老六,可是共产党?”
连上尉笑道:“不是不是!姜大队长想到哪里去了。”
姜贵说:“老弟,看在我的面子上,对这老头客气点。”
连上尉说:“那是当然,他也是我的师傅嘛!”又面色一沉,“姜大队长,北伐,国民革命,立过大功的人多了!
真要沾了共产党的边,你看对
谁客气过?”
姜贵说:“那是那是。这老头要是共产党,降了则罢,不然我现在都能毙了他!”
连上尉“哦”了一声,说:“姜大队长这句话,听得出是忠于国民政府的忠诚人士。”
两下客气道辞。
在这天路上,连上尉他们还超过了一辆拉了珍贵木材的马车。
超过之后,这辆马车就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要是细打听,可以查到,这辆马车,是洎江某家木器行派出来,专事搜集珍贵木料和散落民间的名贵家具的。
走着走着,又遇到一个卡子。
老六心里骂道:“这帮龟孙子,妈的这里离共产党远着呢,设这么多卡子!”他猛地想到,“这全都是对付国民革命军自己的,说不定,就是对付我要护送的一团长眷属的!”
心里不禁泄气,寻思:“就是让我带了雁姑他们走,也走不出多远啊!”
卡子上的人,有些好奇地看这队奇异的人马。
老六睁大眼睛,有些惊异地发现,这卡子上的国民革命军,最高官衔居然是个少校。
少校命令手下人,搬转开一根拦路的烂糟糟的木头,关心地对连上尉说:“再往前,就是贵军军部的卡子了。”
老六纳闷,“这个卡子,不是军部的?也不是本军的?”
过了这个卡子不久,老六见连上尉又轮流和几个兵唧唧咕咕。
和其中一个说的时候,居然也不避讳老六。
老六听得断断续续的,好像是说:“刚才那卡子,是洎江警备司令部派的人,我们该拐弯了---”
“洎江司令部,这帮兔崽子手伸得够长的啊!”
“看来也是早有安排---”
老六听不见倒也罢了,偏偏小连子还不避着他。
老六心烦,喝道:“妈的,你个小连子捣什么鬼?
你要是想在路上害人,就他妈的光明正大地来,给老子一枪了帐,不要贼头贼脑地搞什么名堂!”
连上尉笑道:“老六哥,您老这臭脾气,我还真是担心您老给我节外生枝,闹出事情来,我没法向军长交代!”
老六骂道:“什么屁军长,就知道跟着南京的大官们跑!”
连上尉叫道:“老六哥,你可以骂我,不能骂我们军长!
他可是正宗的黄埔高材生!”
老六又骂:“你小子还他妈的在军部混!
国民革命军,都让你们这帮糊涂虫糟蹋了!
谁不知道,军长是保定讲武堂出身?”
“是吗?”连上尉说,“老六哥,这一路,我都让您给吵糊涂了。这样好不好,您走,找师长去,我办我的差。”
老六想想道:“这样吧,你把枪还给老子,老子跟着你们走。”
连上尉笑道:“现在您老这模样?不行!
要不您空手走,要不就一块走,到时候,我一准儿把枪还给您!”
老六见无路,闭了眼睛不理他。心里想:“这小连子,现在坏成这样,诡计多端,不定又要捣什么鬼!
他要放老子走,是不是老子一跑,他就开枪?”
忽觉得驴车走的方向不对,看看太阳,真地有些不对!
回头看看,那辆拉珍贵木材的马车早已经不见踪影。
又走一阵子,驴车居然下了大路,拐上小路。
走着走着,老六开始不耐,喝道:“小连子,你个臭小子,你这是要捣什么鬼?”
连上尉居然笑嘻嘻地跑过来。
正在这时,上面坡上林子里有人喊:“站住!”
大家都不动。
老六听到声音熟悉,心里一抖。
上面又有人喊:“往哪边去?”
连上尉在这边喊一声:“先往东,再向南,最后往西走!你
们呢?”
上面有人喊:“一切安排妥当,连雁姑的纳鞋底的料都准备好了!”
雁姑等三人都呆了。
老六心里狂跳起来。
这时候,他感到,连上尉把一个凉凉的的金属家伙,贴在了自己腰边。
老六心想:“完了!”
突然觉得凉凉的金属家伙滑到了自己手里。
老六功夫深厚,一顺手,抄起来,机头已经打开,正是师长送给自己的那支崭新的驳壳枪!
连上尉退两步,笑道:“老六哥,您老人家看清楚了啊,不要打了小连子的屁股啊!”说完,转身向对面山坡上跑去。
老六再生气再糊涂,这会儿也已经恍然明白,哪里会开枪打小连子的屁股?
几分钟,连上尉就下来了,一起好几个人。
下到一半,几个人站住。
就听得连上尉对一侧山林喊了一嗓子。
“老--政委,谢谢您和洎江的弟兄们了!”
他明显缩回了那人的姓名。
几个人都不问。
军人都懂纪律,该问的问,不该问的,憋着。
只是觉得奇怪,“那林子里,一直一丝动静都没有,难道有人?”
连上尉也不管那边有没有人回答,又加了一句。
“问——团长好!”
又缩没了一个字。
那边林子里,居然有了回应!
“走山啰——!”
声音很快远去,明显是背向这边,快速离开!
几个人走下来。
和连上尉一起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铁一师铁一团的警卫排长。
到得老六跟前,向他敬个礼:“老参谋,六叔,是我!”
老六看看,连上尉一脸鬼笑,忍不住大骂:“你个混帐小,小连子,你为什么捆老子?!”
连上尉陪笑道:“老六哥,师傅。您老人家那操蛋脾气,那会儿,什么都写到脸上,要不让您老受点委屈,真让您明白了,您乐呵呵的,咱们能到这儿?您还记得路上那些卡子的架势,咱们怕是都要完蛋!”
老六一想,一点脑袋,嘴里不停,“妈的,倒也是。也就你小连子能玩这套把戏,要是老子,早就憋不住干开了!
好,算你小子这事情办得不错。
不过,嘿,你下老子的枪,那么狠,下了总不还,唔——”
转对一团长夫人雁姑和老太太说:“雁姑,大妈,看看,这小子还是我的徒弟,这样子整我!”
说到徒弟二字,老六脸上已经泛起压不住的得意!
雁姑老少三人,早就脸上笑开了花。
雁姑说:“别说您老不知道,我们也都不知道,一路上都在悄悄骂他。不是这样,这几道关卡,我们只怕混不过来。”
老太太说:“六啊,还是难为这小伙子,你的徒弟,这一片苦心啊!
还有这几位弟兄,一路上都关照我们。
我心里还奇怪呢,这不像是在干坏事啊?”
老六说:“小连子,我得去追师长。给我一匹马!”
小连子立刻答应:“师傅您随便挑!”
老六看看自己徒弟:“你呢?你回军部怎么交差?”
小连子笑说:“圆满完成任务,军长准奖励我一包好烟!”
老六和雁姑还有老太太都不解。
老六说:“你不是在军部的警卫营里当差么?”
“是啊,”小连子说,“我在工农红军军部警卫营。”
老六和雁姑一家都大吃一惊!
老六这会儿才想起来,“难怪小连子你小子说,你的军长是黄埔高材生!”
一团警卫排长说:“六叔,您现在,应该想得到——我们铁一团,已经打响了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战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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