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林吼（下）
“不知道，”斯潘在房间中的木桌边坐下，双手抱住了拐杖，“这声音从三天前开始，每天晚上都会断断续续的从森林深处传出来。第一天只是隐隐约约的好像远处的雷声似的，此后几天声响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久，而且响声与响声之间丝毫没有规律可循。更重要的是……昨晚我们就发现，在这响声响起时，森林深处的魔雾有向外扩散的迹象。而且今天明明是加内加族与我们的交易日，各家货物都准备好了，却始终未见一个精灵从林中通道出来……”
“……”赫尔听着斯潘的话，眼睛却一刻不移的盯在远处的森林上，轰鸣声再度传来的那一秒，紫眸骤然一亮，“塞尔斯，你看。”
“啊，真的……”塞尔斯在赫尔的低呼声响起的时候就定睛望去，旋即，他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神色，“那雾……在向外溢出……”
此时此刻，赫尔与塞尔斯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副被施了魔法的油画般——在万籁俱寂，古老而幽深的森林中，天上的繁星的光芒并不足以驱散那仿佛氤氲开无数墨汁的黑暗。可就算是这样，只要摒住呼吸，用肉眼仔细的遥望过去，就能看到那白天还如同一道朦胧的气墙般分割着森林的浓雾忽然如浴缸中过满的水一样，优雅的，安静的，悄然的，随着那一声声轰鸣回**的尾声慢慢涌向天空，没过林梢之后又慢慢向着森林外围倾泻下来。整个过程看起来是那样的缓慢，但是不到一会儿，赫尔与塞尔斯就发现，那雾墙的界限已然向前扩大了若干地域，魔雾在星光的照耀下偶尔反射出星星点点的璀璨，看起来就如一个慢条斯理的绅士，悠然而坚定的迈动着自己的脚步。
“这样下去的话……”
赫尔与塞尔斯对视了一眼，两人的余光却同时看到身后的斯潘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张草黄色的地图铺在了桌子上，于是不约而同的拧身站回到了圆桌边。
“这是古湮森林外围的大致地图，”斯潘指着地图上三圈不同颜色的区域说，“这白色的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小镇，由林道深入森林大约五百多米的地方，就是加内加精灵族聚集地的地界，也就是这绿线之内的地方，然后，再往前一千五百米左右，”话说着，老镇长枯瘦而有力的手指从地图上一划而过，停在地图当中一片深黑色的地区，“这之内，全部都是魔雾笼罩的地方。”
“那现在呢？”赫尔问道。
斯潘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手指在地图上重重的落了下来：“虽然说目测得并不非常准备，但是，保守估计，也到了这里。”
“这里？！”塞尔斯惊愕的看着斯潘的手指下绿色的区域，“那这么说比比他们居住的地方起码已经有一半……”
“……”斯潘沉默着点了点头，随即说到，“所以现在镇中已经开始弥漫一种焦虑和紧张的情绪。毕竟我们所知道的加内加精灵族这千百年来都是为了遏制那魔雾中未知的黑暗与邪恶而存在的，而从林吼后开始扩散的魔雾和没有出现的精灵族人……”
“镇长，”赫尔突然打断了斯潘的话，“加内加精灵族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而在努力与这片魔雾中的东西作着抗争，而并不是为了保护人类的存在在这里的工具。”
“赫尔……”塞尔斯看到了那双忽然幽深下来的紫色瞳眸中的不满与坚持，也看到了斯潘猛地愣住的表情，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屋中的气氛凝固了几秒。斯潘那僵硬的表情忽然被一丝愧疚所代替：“对不起，”老镇长站了起来朝赫尔轻轻鞠了一躬，然后他抬起头，看着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这个少年，“其实我们也一直是感激他们的……可是时间久了，大家就未免把那来自精灵族牺牲的恩慈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眼看着不知道在发生的什么问题一天天的威胁着我们的村庄……对精灵族的怨怼也就……”
“没什么了，”赫尔忽然毫无预兆的微微一笑，“镇长先生，可以让我们休息了么？明天清晨我们就要起程前往古湮森林了。”
“休息？”塞尔斯惊讶的看着态度温文的赫尔，“现在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份上了，我们怎么还要休……”
“塞尔斯，”赫尔平心静气的转头对他说，“如果这森林里真如邦船长所说有古代神战遗留的冥府罅隙，那这个时候毫无准备的我们直接进去与找死没什么两样。而且白天一直在飞空艇上颠簸，我们的身体需要高质量的睡眠来积蓄魔力，”他看着马上要张嘴再说什么的塞尔斯，毫不停顿的接续道，“我也在担心比比，可是，我也相信，那丫头虽然平时笨了点，但其魔法造诣是值得依赖的。更何况，森林中的情况也许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糟……”
“你怎么知道？”塞尔斯疑惑的看着目光幽深的赫尔。
“嗯……”赫尔沉吟了一下——因为他并没有从夜风中感觉到那在冥府中早已熟悉了的亡者的**气息，“直觉。”
“那这样，我就先出去了，”斯潘看着已经无意与他再谈的赫尔两人，站起了身，“塞尔斯，赫尔说的对，今夜请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们一定会趁夜为你们准备好要深入森林所必需的装备，要出发的话，等朝阳升起的时候也不迟。”
“谢谢您了，镇长先生。”赫尔与塞尔斯一起向斯潘说到。
“哪里……”斯潘好像很疲惫的摇了摇头，转过身走到门口。那枯瘦的身影在门边定了一下，还是转了过来，“赫尔，塞尔斯，拜托你们了……如果加内加精灵族中出了什么意外，请你们一定……”
“放心吧，”赫尔静静的看着斯潘，终于在微笑着的表情中出现了一丝丝的暖意，“比比是我们最重要的朋友。不会有事的。”
斯潘定定得看着赫尔，嘴唇轻轻嚅动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有再说出来。他只是轻轻向赫尔与塞尔斯点了点头，然后带上了门，拐杖在木质楼梯上的敲击声就渐渐的淡去了。
“那……赫尔，我们现在……”塞尔斯看着直接掀开被子跳上床的赫尔，“真的睡觉啊？”
“那当然，”赫尔想都不想地说，“虽然综合白天与刚才得到的情报，我们看似已经知道了不少东西。但实际上那魔雾和魔雾中到底是什么并没有一个确定的结论。想想看，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将我们获得的情报当作一定程度上的事实来对待。这么想的话，此刻，天亮之前，我们能做的最合适的事情就是养精蓄锐，好好的休息。”
“呃……”塞尔斯为难的挠了挠头，“我能不能睡着还是个问题……”
“冥想咒，比比教过你吧？”
“芙蕾妮的回神魔法？”
“嗯，”赫尔点了点头，“你还以为真单纯让你睡觉啊，”他看着坐在**顿时恍然大悟般的塞尔斯，“没错，”赫尔慢慢地说，“往最坏的方面想的话，也许在天亮进入魔雾前，这是最后一个能好好恢复魔力的夜晚了。那么，晚安，塞尔斯。”
“……晚安，赫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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