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西门有容对东陵辕雍暗自产生了恐惧,那么,同样打量着她的东陵辕雍却因为她那美而静的容颜让他驻眸在她身上。
但他并非全是被她的美吸引,吸引他的是她从容淡漠的气息。她身上的衣着朴素,头上几乎没有任何贵重饰品。
但她披散的长发乌黑而顺滑,使她看起来即便只是挽着一个及简的发式也脱俗净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似乎也是唯一一个看起来没有惊慌,甚至连一点卑微之感都没有的女眷!
西门振德虽然看不懂东陵辕雍注视在西门有容身上的目光代表着什么。但他已经别无选择,他看向西门有容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西门有容,你听着,你生为我西门振德之女,今家门遭逢变故,我们西门氏能完成东陵和西门先祖之誓的女眷唯你一人。你余生将肩负为西门赎罪尽忠东陵,还有……。”
西门振德话一停顿,他侧身从长子手中搂抱过一个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猛的推放到西门有容怀里。
西门有容被迫接抱住那孩子,她看着那孩子被惊得睁开了眼睛一下,但他很快又继续熟睡过去。
西门有容知道这孩子是她那庶出大哥的儿子,如果她没记错,这孩子应该才半岁不到!
她之所以知道这孩子,是因为她记住了孩子的母亲~窦甄!
有一年她母亲病重,西门府没人在意,她为了给母亲请大夫,她甚至跪求一个管事奴才请他帮忙请大夫。
可最后她只拿到了几副没用的药,她母亲的病还是没大夫来看!
她那时不过才十岁不到,她和母亲本就没有依靠,她想求人都无门可求。
可为了不失去母亲,她冒着大不敬跪到西门振德的院落,只是她都没机会见到西门振德就被当家主母命人抽打了她一顿丢回到她和母亲居住的小院门口!
就是那一天,窦甄是唯一一个同情她们母女的人,也是窦甄私下请来了大夫为她母亲看病,连抓药的钱也是窦甄帮忙给的。
虽然窦甄只是做了她力所能及的事,此后也没有和她们多加往来,但她举手之劳的善举却依然给她们母女带来了一份不可多得的温暖。
五年前,她母亲再次病重,依然是窦甄帮忙打点请来了大夫,只不过五年前她的母亲没能熬过去,她最终还是离开了!
一个不被重视、几乎连下人都不如的妾室过世,丧事自然潦潦草草,连一副像样的棺材都不会有。
当家主母甚至都不准她居住的小院落装扮白事让她送母亲最后一程!
让她感恩的是,窦甄瞒着所有人为她母亲置办了一副上等的棺椁让她母亲可以体面入土!
这大概就是他们母女在西门府十几年来得到的唯一善意。
窦甄也是她在西门府唯一放在心中感激的人!其他任何人,她一个都不觉得与她有什么关系。
因此,母亲过世以后,她认清了西门府注定不会是她生存的地方。
不过,不用她自己离开,西门主母借着她生病的理由把她打发到城外的“生慈庵”养病,一养就是五年!
这次西门主母要她回来是要她去嫁人,但她并非无力反抗才回来。
她愿意回来不过是最后跟西门氏做一个“了结”而已。她的命运掌握在她自己手中,她想要的归属早已在她心中成型,那是她为自己描画的天地!
只是,此刻看着怀中几乎不该与她有任何关系的孩子,西门有容感觉到她想要的天地好像正在远离她!
西门振德看着茫然沉默的西门有容,这么多年来,这个他唯一没有当一回事、甚至是他几乎遗忘的女儿如今却成了他可以寄托的希望。
如果不是褚家丢来一纸解婚书,他都想不到他还有一个女儿可以借着东陵先祖的誓言承继西门荣耀的可能!
此时,西门振德不知道西门有容在想什么,他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去了解她,他唯有指着西门有容怀里的婴儿最后嘱咐道:
“这是西门氏庶出长孙~西门若樽,今日一过,从此西门一族唯你姑侄两条血脉。日后你不需让他知晓西门往日的种种。即便他知晓,你也要告诫他,西门一族被诛乃罪有应得,他能带罪苟活是东陵氏的恩赐。所以,他毕生都只能作为誓死效忠东陵氏的奴仆而活!而你西门有容既被选为承守先祖誓言之女,你当恪守本分,成为合格的东陵氏儿媳,为父之言你听懂了吗?”
西门振德的“嘱咐”让西门有容冷透了一身,她看着自称她“父亲”的人,她很想直接回绝他的嘱咐。可是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她原来置身度外的态度似乎已经不得已被道德束缚了。
可她何德何能可以带着一个只有这么点大的孩子面对东陵辕雍的仇恨存活下去?
就在西门有容进退两难,不知道做何答复之时,在她侧边不远跪着的窦甄突然出声喊道:
“有容……。”
西门有容回头望着窦甄,窦甄满目含泪的双眸所蕴含的“托孤”之情深深的烙印到她的心脏,那是一个母亲临死之前最无奈的请求!
回想窦甄对她和母亲的大恩,西门有容在一瞬间回以窦甄一个淡雅的微笑,接着她缓缓收紧了怀中刚刚还想脱离关系的孩子……!
窦甄知道,西门有容的“微笑”代表了什么意义,于是,她落下泪水安心的笑了!
东陵辕雍给足了时间让西门振德把戏演尽,他知道西门振德的话听着是告诫西门有容,实际却是说给他听的。
西门振德之所以选择留下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继承西门氏的香火,那是为了暗示他西门氏只求香火不断,绝不存有翻身对抗东陵氏的贪念!
一个不记事的婴儿既是最不容易存活,却也是最有机会存活的可能!
西门振德若是选择一个已经记事的儿孙作为西门氏的香火根,等于是无形中让东陵辕雍无法安心。
东陵辕雍不安心,他就有千百种方法再要了西门氏最后的血脉。
但一个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就没那么容易让东陵辕雍忌惮,他不忌惮,西门氏的血脉存活的几率就大大的提高了!
再有就是那个西门有容,东陵辕雍不在乎她为何不在西门氏女眷的族谱上,他更不在乎她到底是不是西门振德之女。
既然西门振德推她出来承载先祖誓言,他给她承载的机会又如何?她若有本事坐稳后宫之主的位置,他倒是挺拭目以待的,就怕她与“后位”有缘无份!
脸上的冷绝隐隐一闪,东陵辕雍再无耐心,他扬声下令道:
“来人,收走“免罪碑”,把西门有容和西门若樽带下去,其余人下赐毒酒!”
东陵辕雍的命令一下,哀嚎哭泣之声充满在西门府邸里!
西门有容被人拽起拉到一边,她看着满院的生命,那全都曾是她觉得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可是,这一刻……她竟然觉得心疼不已。这里面有好多人都跟她流着同样的血液,尤其当她的视线对上西门振德的目光时,她内心的痛楚更深了一层!
终归,她的血液是有根源的……!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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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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